“无暇, 你拿着鸳鸯佩在作甚?莫不是决定去探卫九幽的洞府?”
寂宁冷清的夜,姬赤野的声音骤然响起,声音不轻不重, 却如一道惊雷瞬间击碎了蔺霜羿心里在那一刻放大的野念。
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反射性看了一眼传音石, 听到姬赤野提到鸳鸯佩和卫九幽, 蔺霜羿几乎是有些慌乱的中断了与乘袅的传音。
姬赤野早进了屋。
“我说过,待九胥大比结束再去。”听姬赤野又提起此事,蔺霜羿心里有点烦闷, 面色紧绷, “你怎么来了?”
今日姬赤野来寻他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与他一起回了昆仑府邸。他们关系亲近,是自幼的交情, 平日相处自然没有多少拘束。
如在无暇峰时,姬赤野在这里也来去自由。
若是平常,不用姬赤野出声,蔺霜羿早便能发现他。但方才……他心思全在与乘袅的交谈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旁人。
思及此,蔺霜羿俊眉微蹙, 淡色的唇瓣平直。
姬赤野仿佛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闻言,悠悠笑道:“今夜月色甚美, 我便出来逛一逛。看见你屋里亮着灯, 便过来瞧了一瞧。”
不等蔺霜羿开口, 他仿若不经意地问:“你平日最是勤勉,今晚怎得没有修炼?”
他的视线从蔺霜羿未来得及收起的鸳鸯佩和传音石上一扫而过, 目光微闪:“你方才在与人传音?”
姬赤野来得突然,蔺霜羿不想让他看出不对,顿了顿,把手里的鸳鸯佩放在了桌案上,淡淡嗯了一声道:“乘袅有些修炼上的问题请教。”
“原来如此。”姬赤野恍然大悟,“难怪我方才隐约听见了小帝女的声音。她倒是个勤勉好学的好学生,这般晚了,还来问你,也不怕打扰了你?”
蔺霜羿道:“你不也半夜而来。”
语气恍若带着微淡的不满。
姬赤野轻哼一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是我打扰你了。”
“你知道便好。”
姬赤野听得一睹,一句重色轻友差一点便脱口而出。幸而在最后一刻,他反应过来,忍了回去。
他垂首,看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鸳鸯佩,忽然伸手掌心一收,便把鸳鸯佩收入了掌心。
蔺霜羿猝然凝眉:“你作甚?”
姬赤野把鸳鸯佩收进了袖袍里,笑道:“你平常眼里除了修炼,便无其他,说不得什么时候便忘了。反正我是一个闲人,鸳鸯佩不如由我保管,待时候到了,能及时提醒你。”
蔺霜羿本能想摇头,然又想到方才自己心里陡生出来的念头,眸光微暗,又硬生生止住了。
沉默片刻,最终,他应了一声好。
或许这东西放在姬赤野那里更安全。
“那我便替你保管了。”姬赤野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你放心,大比一结束,我便提醒你,定不会让你忘了此事,耽误了小帝女的人生大事。”
解除情人咒而已,算什么人生大事?
蔺霜羿心底突然又生了一股戾气,丹田处的元婴动个不停,灵力仿若暴动一般在体内乱窜,带起一阵阵刺痛。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面色沉然,压住了这股疼痛。
“我要修炼了。”
他沉声下了逐客令。
“行,那我不打扰你了。”姬赤野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了今夜的好月色。”
蔺霜羿沉默不语。
姬赤野并未在他这里待多久,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待他一走,屋里又恢复了静默。
蔺霜羿的心却静不下来。
体内不断地刺痛也让他无法静心,弄得心头烦闷。
这是道心不稳,无情道反噬的后果。
恰此时,传音石又亮了起来,下一瞬,女子熟悉的清软声音又传了出来。
“剑君,方才怎么突然断了?”乘袅的声音里带着担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仿佛听见了姬公子的声音。”
蔺霜羿心头骤然一紧:“你听到什么了?”
那头,乘袅微顿片刻没有立时回答。
想到姬赤野方才说的话,蔺霜羿不确定乘袅听到了多少——如果乘袅全听见了,那她会要求立刻前去寻找卫九幽,解除情人咒吗?
想着,蔺霜羿薄唇紧抿,身体紧绷。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后悔那片刻的犹豫……倘若鸳鸯佩毁了,即便他们寻到了卫九幽,但想必以卫九幽的性子以及与乘氏元祖的纠葛,想来也不会愿意解开这咒术。
思绪翻飞,胸腔里的心脏怦怦快跳。
“没听到什么。”沉默了几息后,乘袅终于开口,似带着两分委屈,“您都把传音断了,我能听到什么?”
绷紧的心弦瞬时放松。
蔺霜羿喉结滚动道:“你——”他想要理清杂乱的心绪,好好想一想,便欲开口结束传音。
只是不等他说完,乘袅忽而道:“对了,剑君您方才是要问我如果解不开情人咒会如何,是吗?”
蔺霜羿喉间的话倏然咽了回去。
顿了顿,他才轻嗯了一声:“此咒到底是卫九幽亲自种下,多年来都无人解开,所以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他的声音如平常般平静淡然,可幽幽烛光下,黑深的眼眸却越发幽深,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渊漩涡,令人不寒而栗。
乘袅闻言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悦耳动人。
“……你笑什么?”
蔺霜羿忍不住问。
情人咒解不开,她怎还笑得出来?
乘袅轻笑道:“我笑剑君太谦虚了。剑君那般厉害,世间无人相比,上次与卫九幽斗法,也未落下风。一个小小的情人咒而已,又怎能难到您?”
不等蔺霜羿开口,女子声音微沉,用无比认真又信赖的语气道:“我相信剑君定能解开此咒。”
蔺霜羿呼吸微滞。
乘袅一直都很信任他、崇拜他,这些话,也不是她第一次说,但唯有这一次,蔺霜羿竟无法面对。
她那般相信他,若知道他的隐瞒,知道他的心思,怕是会大失所望吧。
蔺霜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剑君,您怎么不说话?”那头,乘袅迟迟没听到他的声音,便问道,“是不是我打扰您了?”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失落。
但蔺霜羿清楚这份失落不是因情而起,而是因外力而生。
他回过神来,声音微凉:“我要修炼了。”
“好吧。”女子越发低落,“那我不打扰您了。”
“……嗯。”
“剑君,您明日会来看我比试吧?”不等蔺霜羿回答,便听乘袅低声道,“我想您了,真的很想见您,您来好不好?”
即便没有看到人,蔺霜羿也能想象出女孩此刻的模样。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然本能比理智反应更快。
在拒绝之前,他已经想也未想的应了一声:“好。”
一出口,他便后悔。他现在的情况应该离乘袅远一些,这样对他们彼此都好。可话已说出去,又岂有反悔的道理?
“太好了!”这声好一出,便听那头传来一声欢呼,“明日我等着剑君来。我不打扰您了。”
话落,传音便断了。
扶凤殿,乘袅把玩着手心里的传音石,若有所思。关于情人咒,蔺霜羿一直对她说的是必能解开,从来都极有自信,怎会突然说解不开?
其中必有蹊跷。
蔺霜羿动作得快,所以乘袅只知道姬赤野来了,但并未听清他说的话。不过结合蔺霜羿的态度和反应,不难猜出,应是与情人咒有关。
她能感受到蔺霜羿对她的重视和特殊,那蔺霜羿本心是想解还是不解?
乘袅不清楚。
那个男人藏得实在太好了。她有时觉得他对她不止于此,有时却又无法确定,但她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反正试一试也不亏。
不成,无甚损失。可倘若成了,她便大赚了。
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乘袅轻抚着白灵鞭,看着那纯白无暇的鞭身,仿佛看到了那俊美若仙的男人,她唇角一直挂着笑,神情温柔如春水。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季烆今夜没有回昆仑府邸,而是跟随季家老祖,回了季府。沉夜,季府灯火通明。
府中正堂。
季家老祖坐在主位,季长老和季父等人分坐两边,季烆和几个季家子弟站在中间。众人正在商谈接下来的比试安排。
季烆是代表昆仑参加比试,他赢了,虽能给季家带来荣光,但并不会得到多少实质好处,所以季家还派出了其他子女参加大比。
季家近年来发展得很不错,族中不缺资源,也不缺有天资的子女,虽比不得季烆耀眼,但也不差其他世家。
除去季烆,此次季家子弟也抢到了一面擂旗。以他们的实力,守住这面擂旗不算难。
总的说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只皇室那边出了变数。
季长老道:“此次皇室得了两面擂旗,倒是出了好大一番风头。”大比影像会被留在留影石中,待结束后,这留影石便会传遍天下。
皇室此次表现得好,留影石影像传出,必能提升威望。而他们,倒成了陪衬。本来有夜家出手,皇室此回是要丢大脸的,结果谁也没想到出了乘袅这一个变数。
这当然不是季家想要看到的。
直至此刻,再也无人会质疑乘袅的能力。
无论是金丹比试上的碾压,以及今日的力挽狂澜,无一不证明此女的威胁。当然,他们也不认为乘袅在得了金丹第一后,还能在元婴比试上得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