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文喜分开后, 季烆其实并未走远。
他用力攥紧自己胸前的衣裳,坐在一棵枯树下,拧紧眉剧烈的喘息着。他身上有伤, 又没了修为, 身体处于极度虚弱之中, 没走多久, 便气喘吁吁。
无奈之下,便只能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休息。
连续的奔波,几乎没有休息, 身体和精神都已到了极限。季烆才坐下没一会儿, 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这场睡眠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被噩梦打断。
强烈的心悸和空漠令季烆蓦然睁开了眼睛,那么极度疲惫,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又梦见了乘袅离开他的那一幕, 梦见她与另一个男人并肩离去。
这个梦与此前数次几乎一模一样,不同是,这一次,他看见了那个抢走他心爱之人的男人的模样。
正是蔺霜羿。
梦里的他与不久前发现真相的他一样,惊怒又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无耻的人抢走袅袅。
他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他打不过蔺霜羿。
他只能像一个失败者藏在暗处, 无能的发怒,可笑又可悲。
梦是假的。
现实呢?
他面对的是一座几乎无法攀越的高山,即便他用尽全力, 也无法在短时间里赶上蔺霜羿。
修行非一日之功。
所以, 难道要让梦境成真么?
啪嗒——
藏在袖袍中的书落在了地上, 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季烆垂首,目光深深的看着这本书。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重新捡起了书,站起身,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没多久,便回到了不久之前的那个山洞。
甫一进去,山洞就一阵扭曲,仿佛是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等到一切平息下来时,季烆已经到了捡到归元功法的山洞。
他再一次翻开了手中书,随即咬破指尖,任指尖血滴落在书页上。
霎时,一阵金光涌现。
下一瞬,一行金字出现在了书页之上。
【吾历练时,途径幽冥之地,得一空间法宝。在此空间待一年,外间不过一月……吾临死之际把其炼化,放于书中,静候有缘人。】
空间一年,人世一月。
资质普通的归元魔君用了十年修至大乘,而天赋更高的他,会用多久?或许用不到一年,他就能超过蔺霜羿,成为新一任的九胥第一!
他没有时间,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绝不会让梦里的场景在现实中重演。
打败蔺霜羿,抢回他的妻子!
季烆的心急跳了起来,他目光坚定,深吸口气,终是盘腿坐在蒲团上,沉心静气,开始运转归元功法。立时,一股庞大的灵力从他的丹田处升起,快速滋养着他的筋脉。
……
乘袅与姬赤野见了面。
因着蔺霜羿的关系,姬赤野对她的态度很是友好,当然乘袅也很是客气礼貌,两人之间看似相处还不错。
“多谢姬先生对我们的帮助,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互相见了礼后,乘袅也没废话,率先送上了见面礼。
虽则蔺霜羿说他准备,但乘袅也不可能当真没有一点表示。好在她的储物袋里有不少好东西,倒也拿得出手。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与无暇乃是至交好友,弟妹乃是他深爱的道侣,不必如此客气,这些便当是我的随礼吧。”姬赤野也很客气,对乘袅笑得温和。
他本就生得好看,不同于蔺霜羿的俊美,他的容貌更偏精致漂亮,一笑起来,更是闪耀夺目。
只不过他着了一身灰衣,掩下了几分丽色,没有之前所见时的光彩夺目。
乘袅的视线不由在那身灰扑扑的衣裳上停顿了一瞬,莫名觉得有些不和谐。虽与姬赤野不熟,但之前短暂的见面,也让她对其有点浅薄的了解。
上一次见面时,这位姬先生可打扮的很是华丽亮眼,在穿着打扮上非常讲究。
难道是这身灰衣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成?
思及此,乘袅正想再看一眼,视线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挡住了。蔺霜羿似是不经意走到了她与姬赤野之间,柔声问:“昨夜累了一夜,可要用点吃食?”
这话很是突兀。
都是早已辟谷的修士,也不是在无灵之地,有灵气的滋养,哪里会饿呢?
没等乘袅开口,姬赤野先道:“正好正好,你们难得来一趟,又是新婚之喜,正该好好庆祝一番。不如便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
乘袅笑道:“那便麻烦姬先生了。”
姬赤野也笑着道:“不麻烦不麻烦。”
蔺霜羿回头看他。
姬赤野装作没看到他的黑脸,笑着招了人来吩咐了下去。没多久,一桌宴席便备好了。
三人一同入了席。
除了蔺霜羿少言寡语,乘袅和姬赤野都是健谈之人,两人你来我往,聊得很是投机,气氛看上去特别的和谐。
姬赤野道:“这里虽只是一处小院,但环境还算清幽漂亮,弟妹与无暇大可在此处多住一些日子,欣赏此地风景。”
乘袅自是应了好。
她本就有心与姬赤野交好,当然不会拒绝。反正也不过是多留一两日,耽误不了什么事。
此处风景的确不错,也算是一处洞天福地,别有一番独特之景。灵气也充沛,修炼事半功倍。
蔺霜羿没有拒绝的理由。
最后,他们在姬赤野的邀请下,决定多留两日。
姬赤野仿佛真要尽地主之谊,一天下来,竟都没有离开,只陪着两人转来转去,特别殷勤周到。
他学识渊博,又很通人情世故,言谈有趣,很是惹人喜欢。
乘袅便被他哄得很是高兴,一整天下来,脸上的笑容几乎就未曾散过。蔺霜羿只觉心口仿佛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虽明知乘袅和姬赤野都不可能对对方有什么心思,但……他就是排斥所有靠近她的人,无论男女。
哪怕那个人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至交好友。
独占,亦是半妖的本能。
在那股本能的驱动下,嫉妒、偏执……这些丑陋的情绪会无限放大。
“相公,我也想尝尝姬先生说的那仙桃,你给我摘一个好吗?”
偏偏一听她用甜软的声音唤他相公,蔺霜羿便心头发软,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他本想说让姬赤野去摘,他不是说要尽地主之谊吗?自然要满足客人的要求。
但不等他开口,乘袅便已经抱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撒娇似的道:“我想吃相公亲手给我摘得桃子。”
蔺霜羿到嘴的话,出口时,却变成了一个暗哑的‘好’字。她想要吃他亲手摘得桃子,他当然要亲手送到她的手上。
蔺霜羿转身便飞走了。
待到他离开,乘袅和姬赤野之间的气氛便倏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人脸上都带着笑,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沉默片刻,乘袅率先打破沉寂,笑道:“姬先生想要说什么直说便是。”
姬赤野收了笑,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没有再刻意收敛自己的气势。
乘袅面上笑意不散,任他打量。
“你真的喜欢无暇吗?”
姬赤野忽而问。
乘袅挑眉:“姬先生这个问题实在很没必要,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她直视着姬赤野,眼里一片坦然,忽而灿然一笑,话锋一转说:“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姬先生。”
“什么?”
姬赤野凤眸微眯。
明明只不过是个小姑娘,但他竟看不透她。再思及她做的事,足以证明此女的心机城府非一般人能比。
论起这些,无暇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乘袅仿佛没察觉到姬赤野对她的敌意和警惕,慢悠悠道:“情人咒已解,对姬先生而言,这算好消息吧?”
姬赤野面色大变,音量不自觉提高:“你说什么?!”
乘袅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我说,情人咒已解。这个答案,可否让姬先生放心?”
起初听到情人咒已解,姬赤野心中难免有点慌,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意识到什么,看向面前坦然与他对视的女子,也不知该为无暇高兴还是担心。
这丫头真是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高兴的是,情人咒解了。没了情人咒的影响,乘袅还愿意与无暇行周公之礼,或许真的是因为喜欢。
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姬赤野面色沉沉,一时未言。
良久,他才又开口问了一次:“你真的喜欢他?”
乘袅笑着反问:“姬先生想要我怎么证明?我以为我的行为已经足够说明这个事实。”
姬赤野紧紧盯着她,忽而道:“人心易变,人族最是贪婪,忘恩负义、三心二意、移情别恋之徒比比皆是。我该如何信你?”
不等乘袅回答,他冷笑了一声:“帝女殿下还记得自己的前未婚夫吗?当日问情台上的生死相许,可是天下皆知。而今不过数月,便变了?”
面对这样的逼问,乘袅面上依旧淡然镇定,并无被戳穿的愤怒或是羞愧。
等姬赤野说完,她才道:“人心的确易变,一生一世一双人终归只是少数。我与季烆曾经有过的情谊,我无法否认。正如姬先生所言,世人皆知。可你也说了,是前未婚夫,我与他解除婚约、断情绝义之事,难道不也是天下皆知吗?”
“我曾经喜欢过季烆,与我现在喜欢蔺霜羿并不冲突。”
姬赤野几乎要被她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冷声道:“如此看来,帝女殿下的喜欢也不值什么。”
声音里满是讽刺。
“你喜欢无暇,无非是因为他强大,能给你带来足够的利益和好处。若没了这些,你又把他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