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谢盈如愿以偿远走他乡,在无人知晓名姓的城镇,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她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里用力抱住阿花,泪如雨下。
“这两只看家大狗你牵走,多给他们喂肉吃,他们就会听你的话。”阿花拥抱谢盈瘦小的肩膀,“日后不会再有人骗你出嫁。天大地大,随处自由过活。”
谢盈噙着泪拼命点头。
送走谢盈,大公子与二公子不日也要北上出征。临行前夜,阿花包好几件絮得厚厚的新棉衣,骑上墙头扔到大公子房门前。
“就当是谢盈送你的。”她默默地想。
她假冒谢盈闯进晏府那天,身上只一件破破烂烂红嫁衣。如今要走了,身边却多出许多衣簪玩器。百年后,金银失窃、明珠蒙尘、锦缎蛀朽,她什么都留不下。
阿花跪坐在叁公子床边。他刚刚吐过血,面色青白,唇边还挂着几丝红痕。黑蟒留下的药丸虽能止咳平喘,却阻止不了他的身体一日一日火速衰败。竹叶青的药方只差一味合欢便能配齐,晏家倾尽全府之力满城搜找合欢花,竟凑不足半副之数。
阿花轻捏他枯瘦指尖,叁公子勉强睁了眼睛,见来人是她,枯白双唇泛起笑意。
“胸口还疼不疼?”她笑着问他,“我今天出府上城楼送大哥二哥出征,天气好得不像话。回来的时候路过点心铺子,买了你最喜欢的松瓤栗子酥。你猜怎么着,居然一点也不好吃。他们大概换了点心师傅,甜得跟打死了卖糖的一样。”
风和日丽好天气,正适合告别。
叁公子半张着嘴,胸中呼哧呼哧急喘。他日夜咳嗽吐血高烧不退,已经不太说得出话,还是执着地抬手抚摩她的脸颊。
“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阿花说,“你娶的不是我,会怎么样呢?”她指着自己的脸,“不是谢知府家的谢盈,不仅长相不同,性情更是差得天南地北。”
叁公子微微摇头,抚在她面颊上的手徐徐滑至后脑,将她向前带。一个轻而又轻的吻,静悄悄落在眉心。
像看不见踪迹的风。
阿花用力忍住眼泪:“倘若日后能再见面,你一定要认得我。我不长这个模样,也不叫这个名字,要是认错了,我再也不嫁给你。”
她停下来胡乱擦抹眼角:“给我一个你的东西,我得留着威胁你。”
叁公子挣扎起身,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放在掌心看时,却是一枚龟游莲叶,底下缀着颗龙眼大的红珠子。阿花牢牢握住玉佩,直到掌心冷硬轮廓被她慢慢捂热。
“睡一觉吧。”阿花握住他烧得滚烫的手,“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叁公子在她的安抚下慢慢阖上双目,阿花一直握着那只手,直到它从滚烫走向温热,最后一点一点冰冷。
林寂设下阴阳法坛,念九九八十一遍往生咒,为晏叁公子超度。
兰濯提一柄羊皮灯笼在后巷等她。阿花身心俱疲,满头香烛烟气,脚步愈发沉重。一只暖融融的手环过来,她双手掩面,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倒。
“活得太久,会痛苦吗?”阿花靠在他胸前,哑着嗓子问。
“会。”兰濯告诉她,“所以你要忘掉。”
“太疼了。”阿花疲倦地闭上眼,“我救不了他。什么方法都试过,怎么会救不了他。”
她抹去眼角溢出的眼泪,深深呼吸平复心绪,开口道:“萍水相逢过客尚且如此,你弟弟是你至亲骨肉,血海深仇焉能不报……我想变成最厉害的妖,帮你弟弟报仇。至少你的心,不会和我一样痛。”
兰濯搂紧她,嘴里照旧不咸不淡:“最厉害的妖,非妖王莫属。小老虎其志可嘉,小心修炼心急,走火入魔。”
阿花无声笑了笑:“那你教我。”
一阵风吹动发梢,她从兰濯怀里抬起头,接住一朵小小的六瓣黄花。
“春天来了。”她喃喃地说。
她不容许自己消沉太久。人死不能复生,唯有自身强大,救人才不至于手足无措。阿花将玉佩珍重藏进乾坤袋,夜以继日地修炼。她天资卓颖,小小年纪就在翻斗山称王称霸。又得兰濯指点,进步一日千里。
眼前既有现成捉妖师,不用白不用。兰濯提溜着阿花后脖颈,拎到林寂面前:“接他一百招,不准偷懒露破绽。打不完不准睡觉。”说罢扬长而去。
阿花站在原地,瞠目结舌:“打不完不准睡觉,练你还是练我啊?”
他们从前玩笑切磋过几手,真刀真枪地打还是头一回。“你尽全力,不许让着我!”阿花斜斜舞个刀花,向他喊道,“索性来个公平决胜负!”
林寂无奈笑道:“现在开始吗?”
阿花叫道:“好啊!”说罢提刀直逼面门而去,林寂抬剑鞘一抵,阿花的刀便再劈不下去。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阿花佯攻颈侧,其实偷打下盘。林寂觉出异样,脚下几步连环,悉数躲过。阿花接连几掌抓空,并不懊恼,而是屏息沉气,认真思虑。她的功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白狐因材施教顺其自然,由她走旧日刚猛路子,不曾向旁处纠过。林寂身法飘逸,想从他身上讨便宜,须得速度再快些。
阿花点地如风,势如破竹,一柄长刀舞得只见残影。劈上、刺下、穿左、击右,她出刀越来越快,妖焰炽盛如火,逼得林寂不得不拔剑应战。恰时一刀正中剑刃,火花飞溅。“不错。”林寂赞道,“就这样打。”
打过一百招,不分胜负。最后阿花险险割下他一截衣角,兰濯终于准许她去睡觉。说是睡觉,其实是通宵往她体内输送法力,充盈经脉,巩固精元。否则照她天天不要命修炼法,迟早元气大伤。
“麻麻痒痒的,像小蚂蚁在爬。”阿花趴在他怀里,懒洋洋玩他的头发,“我打得好吧?”
兰濯无情无绪:“一只老虎,连个瞎子都打不死,说出去笑掉大牙。好在你是个打架知道动脑子的,原也不必我多说。什么时候把他打得跪地求饶,什么时候再来问我。”
阿花想,林寂那种人大概不会跪地求饶,他只会收剑入鞘,笑眯眯地夸她有进益。她把他垂落下的发梢打个结,头深深埋进颈窝里闻嗅。
“别乱动。”白狐摁住她后颈,冷声警告,“留心妖力走岔,疼不死你。”
“好香啊。”阿花全然不理,兀自嘟嘟囔囔,“你怎么这么好闻,赶紧让我亲一下。”
兰濯只得收起妖力,任凭阿花把他缠得更紧。
“你是不是吃醋?”
“不是。”
阿花歪头打量他那双俊逸斜飞狐狸眼,十分肯定地说:“你就是。”
“是就是吧。”兰濯不置可否。
“我给你亲亲,你别吃醋啦。”阿花无师自通抿他喉结,把兰濯舔得微微一哆嗦。活了千岁万年老狐狸,难为他戏演得真。心里早已情动,脸还板得像块木头疙瘩。
“亲亲?”他一字一顿,语调有些僵硬,“你就这么打发我?”
“自然不能。”阿花在他两边脸上各响亮地亲了一下,“余下的,你自己来取。”
她许久未行房事,此时身下倒生涩起来。羞答答吐出一点蜜露,滴在他的手指尖。兰濯着手捻了一捻,心头云开雾散。
他从前游历四海八荒,最看不起男子成亲后,一副有妻万事足的模样。讨了媳妇,便是人生头号得意之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况且他们口中内人娘子赛天仙,不过蒲柳之姿尔尔。仙、人、妖叁界女子众多,浑没一个他瞧得上眼。活该他心高气傲,栽在这只几百岁小老虎手里。
他一开始觉得她傻,傻乎乎的妖生死由命,活不长久。奈何她主动送上门,还偷吃他的灵参,不提点她几句都不行。
但是她不听劝,仍旧与捉妖师日日厮混。他狠不下心撂手不管,只好在陵山脚下蹲守。山上出半点动静,都要忧心是不是横生变故,该不该上山相救。
兰濯扪心自问,自己为何变得拖泥带水。后来他渐渐找到答案:小老虎这般性情容貌,当真难能可贵。她诚挚而热烈,自傲却纯善。她有千万面,千万面皆美。
“卡住了。”小老虎坐在他身上,神色难得有些羞赧,“没开玩笑,真卡住了。”
没出息的小东西。他暗笑一声,张手揉一把滑腻丰腴大腿根,肩膀立刻被敲了一记:“不许啃!上次我都不敢当着别人洗澡。”
“是吗?”他漫不经心地道歉,“我给你洗就好了。”说着话,几根长指在她腿心旋旋揉捻,阿花顷刻软了腰身,穴口的水顺着指缝流下,淌得满掌香润。
后半截乘势送了进去。兰濯起身,把住她的腰侧慢慢挺动。“自己来取。”他细细密密吻她颈侧,“说得好听,不就是让我伺候你。”
“不错,孺狐可教。”阿花学了几篇儒文酸诗,学以致用,借机调侃。兰濯不搭她的腔,反而向内顶撞得既快又急。阿花咬着嘴唇呜呜咽咽地承受,被他托着后脑捧到面前,有些凶狠地舔吮双唇,闯到口中去吸搅舌尖。
兰濯鬓角发丝垂在她的肩头,一触一触,绵绵地发着痒。
阿花难得地没有生气。一来兰濯疼爱她,并不一味骄纵。她胡天胡地耍小脾气没人买账,甚是无趣。二来近日她的确冷落了他。譬如凡人皇帝有叁千后宫佳丽,总得费心思遍施雨露。她的后宫佳丽们满打满算才两个半,没理由厚此薄彼。自家不占理,无可辩驳。
她不发脾气,显得格外温顺柔和。兰濯原本满腔醋意,险些将自己酿成一只酸汤狐狸,这会子莫名烟消云散。只想把她叼回狐狸洞,只有他们的所在。比平日抱得更紧,心跳相贴,呼吸相合,嵌进身体——上面衔着他的唇舌,下面堵着他的阳具,周身全是他的气味。
她被他弄得昏头胀脑,小声呻吟着喷了几回水,本能地舔舐他手指和鼻尖。兰濯顶着宫口出精,前端胀大成结。约莫顶得太深,阿花皱着眉哼哼唧唧要躲,他搂住她小声叮嘱:“乖一点,不能乱动。”
“我不动。”阿花果然一动不动缩在他怀里,“你还吃醋吗?”
兰濯低头看她红热脸颊,心底被滚烫潮汐融作一泽平湖。“嗯。”他低低地,慢慢地说,“我还吃醋呢。”
于是小老虎抱住他的手臂,蹭了蹭毛蓬蓬的脑袋瓜,还使劲亲他的脸和嘴唇。
“现在呢,还醋吗?”她可怜兮兮地问。
“还醋。”他看着她金灿灿的眼睛,很认真地告诉她,“很酸很酸。”
天快亮了,阿花被他抱着射了好几次精水,累得脑袋酸胀,小腹撑得鼓鼓的,半眯眼睛打瞌睡。
“小老虎,还是小花猫?”兰濯难得起玩兴,一边吻她的睫毛,一边逗她,“还是叫你小毛球比较好。”
“困。”她撇撇嘴巴,有点委屈了,“要睡觉。”
他便不再说话。她感觉兰濯一下一下地吻她头发和耳廓,随即一头倒入酣美梦乡。
第二天清晨,阿花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耷拉着眼皮半睡不醒,衣衫歪歪斜斜就要出门。
“干什么去?”兰濯问她。
“练刀。”阿花哈欠连天,“打不够林寂一百招不准睡觉,你说的。”
“以后跟我练。”白狐昨夜被滔天醋意冲刷殆尽的理智渐渐回笼,出尔反尔毫不羞愧,“跟他练有什么用?大瞎子教出个小笨蛋。”
“我不是小笨蛋。”阿花据理力争,“我聪明着呢。”
白狐置若罔闻,拍拍身侧床铺:“过来睡,睡醒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