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顺藤摸瓜
“刚才你说什么?前线的士兵都到北京来了?”
听完段芝泉的话,从未历经兵事的隆裕太后难免被吓得容失色,强自稳住心神后,这才出言问道。
正在这时,禁卫军统领载涛突然急匆匆的闯进殿中,跪地奏道:“启禀太后,檀香山昨夜炸死了良弼大人,死状恐怖,惨不忍睹。”
“什么?这.这,檀香山有这么大的胆子?”
“京师重地,岂能容宵小肆意妄为?”
“粘竿处呢?京师安全不是由他们那些拜唐负责的吗?”
眼瞅着满堂宗室叽叽喳喳乱作一团,隆裕太后眉头竖起,望着台下面色沉凝的袁项城,冷声喝道:“袁项城!”
“臣在。”
“我让你到北京来,是让你保我大清江山和我母子性命的。现在,军队逼宫,这大清江山眼看是保不住了,你辜恩负德,还有什么脸面见祖宗于地下?!”
“太后责备的是,微臣罪该万死。民情风靡,士不用命,大事去矣。臣恐,一面祸起萧墙,一面外敌入攻,到时恐全尸亦不可得。”
见太后出言问罪,袁项城忙跪倒于地,假仁假义的讲出字字血泪。
“那檀香山是怎么说的?”
“朝廷派出的谈判代表,送来了檀香山提出的条件,要是”
袁项城抬眸望了小皇帝一眼,幽幽道:“.要是我大清逊位,他们将答应太后提出的一切优待条件。”
紧接着,袁项城马蹄袖甩出啪啪声,以掌击地,凛然痛斥道:“如此侮辱皇太后,臣已断然拒绝!”
“先别拒绝,先别拒绝他,还是跟他们再谈谈吧,多周旋些时日,待摄政王回来,再请他做主。”
“太后,臣以为已没有什么好谈的。古人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死何难?臣,将与檀香山,血战到底!”
话音刚落,庆亲王奕劻瞅着袁项城这个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曹操”,哪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当即气得胡须乱颤,出声怒骂了起来。
“袁项城,你少惺惺作态!待老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语出话落,奕劻已推开挡路的段芝泉,一脚踹向袁项城。
“去你妈的,乱臣贼子,你个乱臣贼子,我打死你个乱臣贼子!”
“阿玛,阿玛!”
“庆王爷,庆王爷!”
霎时间殿中乱作一团,袁项城瞥了眼被太后紧紧抱住的小皇帝,一挥袍袖,驱开护着他的那些亲信,俨然一副任打任骂的忠臣模样:“你们谁也不许动!”
“庆王爷,满朝亲贵,数你最了解我袁项城。要是连你都觉得我袁项城的所作所为不是咱大清的最好选择,唉,那你就打吧。”
袁项城坐起身来,瞅着被自家儿子拦住的奕劻,眨了眨眼睛无奈道。
“算了吧,阿玛,四哥没亏待过咱。”
听见自己的大儿子竟在如此场合说出这等混账话,奕劻怒从心头起,一个大耳刮子将他拍开,对着地上的袁项城吼道。
“袁项城,我跟你绝交!”
“庆亲王!咱们原本就没什么交情。”
“老祖啊,咱们当初真是他妈的瞎了眼!”
语出话落,奕劻一甩袖袍,愤而离场。
“袁项城,你是要害死我们娘俩啊。”
隆裕太后虽不懂朝政,但眼见自己一向依仗的庆亲王都当场发了飙,知道事情严重,也是哭唧唧的向袁项城埋冤道。
“臣袁项城,誓死捍卫皇上、皇太后的权益。只是事至今日,朝廷终究要商讨出个服众的对策,依臣愚见,不如去请示一番摄政王,再作定夺。”
“对,对,是得将此事及时告知老祖,巴图鲁,巴图鲁,快去!”
经此袁项城这一提醒,隆裕太后这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命令留守紫禁城的扑虎巴图鲁即刻出关,去寻大半个月前就携真龙返回满清祖庭的摄政王椿泰。
“太后英明。”
袁项城望着领旨后向宫门处匆匆疾行的巴图鲁,双眼微眯,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
胡同,何家大宅。
夜已三更,京城落起大雪,这才三两个时辰的功夫,外面已白茫茫一片,霜雪厚积,北风怒嚎,鹅毛大雪飘散飞旋在天地间,丝毫不见春意。
大雪弥天,屋中却很是温暖,灯火如豆,映着众人面目,仿佛一尊尊铜像。
“没想到那隆裕虽是妇人,却也知道清廷根基何在,没轻易答应逊位的要求。袁项城这番试探,心思确实精巧,不过到头来还是可惜了。”
冯曌瞅着袁项城送来的急报,大致扫完后便递给了下一位。
“毕竟是椿泰推到台前的傀儡,宫保想用清廷逊位之举来削弱椿泰身上的水德龙气,出发点是好的,只是隆裕并无实权,自然不敢答应。”
秦淮面前摆着一份地图,顿了顿,继续说道:“宫保这番试探,帮咱们诈出了椿泰的消息,已是省下不少功夫。接下来就看中先生能在南方闹出多大的声势了,要是能进一步瓦解满清统治,我等行事,必能再多一分把握。”
“有金陵世家的钱财支援,又有南十五省的群众支持,中先生此番起义,必能大幅动摇清廷根基,将老贼依仗进一步削弱。”
李存义手里拿着报纸,指了指头版头条那些由檀香山掀起的舆论攻势,转头问向秦淮:“阿淮,你是我们这里唯一跟老贼打过两场的,你说,若是咱们这些动摇清廷国本的手段都没用,又该如何是好?”
“肃堂师傅放心,山人自有妙计,我这儿,还有后手。”
秦淮想到驭使水德龙气如臂指使的敖灵,眼神一沉,起身说道:“诸位,走吧,那巴图鲁既已领命去寻那椿泰,我们也该及时动身,顺藤摸瓜,直捣黄龙了。”
就在巴图鲁出得宫门不久,收到眼线报信的秦淮便已放出【夜魁】,在其屁股后头远远吊着,通过召唤物与主人间的联系,向秦淮传输着实时位置。
“靖波,那过几日的老贼寿宴?”
“椿泰是我们的心头大患,要解决它,宜早不宜晚,为防夜长梦多,若能借此事打他个措手不及,自是最好。”
秦淮指了指桌上的密信,向杜心五又交代了几句:“慎媿,你即刻发电南京,告知中先生发动起义,顺便找找机会,看看能否将紫禁城中的那对母子一并解决。”
“靖波放心,我会跟刘师傅见机行事,你们安心去罢。”
杜心五知道事情轻重,当即应下嘱托,目送秦淮等人远去。
——
关外苦寒,雪漫林野。
黑水白山间,忽起马嘶奋蹄之声,由远而近。
“驾!”
呼喝赶马的吆喝如霹雳惊雷,马蹄飞赶,跺碎了地上的冰雪。
来者共有三骑,俱都是黑马黑衣,一水儿的武官打扮,正是领命后,自京城北上出关、赶赴满清祖庭永陵的巴图鲁及亲随。
连着几天的奔波,三人俱是满身的风尘,很显落拓。
眼下已是入了长白山脉,离永陵座山龙岗余脉只有十几里路程。巴图鲁等人赶出不远,便瞧见了粘竿处洒在山冈四围的岗哨,于是便放缓马速,高声喝道:“太后懿旨,紫禁急令,速速搬开拒马,我有要事禀告老祖!”
把守岗哨的拜唐看清来人面目后,忙搬开拒马,亦是高声回道:“统领直入庙洞即可,老祖前日便已出关,此时正与几位守陵人议事!”
听罢此言,巴图鲁精神一震,快马奔过岗哨,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就在三骑上山后不久,官道两侧的野地里突兀冲出一道身影。
白雪皑皑,天地银装素裹,随着一声威灵虎吼,秦淮似极了一只从冬林间蹿出的猛虎,风雪扑面,双腿交错间已大步奔出,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关哨掠去。
蓬!
血肉筋骨冰茬儿齐齐爆碎!
暴烈罡风刮过,方才还鲜活生动的戍卒瞬间炸成无数粉渣,流散在白毛风中,在秦淮身后,一道道手持刀兵、杀气腾腾的黑影浮现,迈步如飞,顺着山根儿往峰顶围去。
山风夹杂着深寒的细雪呼啸而过,吹得巴图鲁身上的袖袍烈烈作响。
他于永陵神道一路前行,很快便望见了四座碑亭。
神功圣德碑亭四围有各异石雕,麒麟,骆驼,立狮,卧马,拿瓜锤的武将,高冠博带的文臣。
更有丈余高的各色奇异人面和兽雕,通体石黑色,双眼凹陷,鼻梁高挺,肃穆威严。
巴图鲁行过礼后,便径直进了九脊顶积满厚雪的祖祠,顺着那不知何时开凿、深入山腹的黑黢黢洞口一路向下。
很快,巴图鲁便在一根根火把的照耀下,顺着并不复杂的狭道,进到了一处明显已改建为地宫的山体空腔。
空气中没来由湿润了几分。
地宫院中,坐在藤椅上与四位守陵人喝茶的椿泰猝然一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爷,怎么了?”
一面白无须、精神矍铄的老者见椿泰面色忽变,亦是放下茶杯,开口关切道。
“天底下能让阿泰动容的,没几个。现在庙洞外的锋锐都快戳破天了,若我所料不错,应是八极门那杆枪打上门了。”
说话的是个柴夫模样的中年人,面色蜡黄如病鬼,浑身瘦弱无肉,穿青衣麻裤,脚踏手编草鞋,瞧着平平无奇。
院外响起脚步声,门吱哟一声被推开,椿泰回首望去,正看见恭恭敬敬行礼的巴图鲁三人。
“老祖,袁项城携军逼宫,紫禁已成危急之势,太后特命我来请示老祖旨意。”
“我说那群乱臣贼子为何能寻到此处,原来是跟在你屁股后头摸来的。也罢,既然他们敢来,那今日就别想走了。”
椿泰眯起双眼,森然地盯着巴图鲁,好半天,才向左右道:“凤池、明志、明真、九龄,你们守了一百多年祖庭,身上的功夫,没忘吧?”
“王爷放心,不管来犯的是何等宵小,有我兄弟在,祖庭龙脉必会安然无恙。”
一对容貌如出一辙,面净无须,宽袍广袖,各穿黑白两色素衣的老者长身而起,出声保证道。
“当年吴钟手持大枪挑遍神州南北,据说从无败绩,可惜那时我已入陵,未能与其较量一番,实乃平生憾事。如今他徒孙送上门来,不知有他几分风采?”
柴夫中年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战意。
“一代神枪吴钟公,当年我与他比过一场,倒是赢他半招,只可惜他最后的那招天地同寿,我实在吃不得,权衡之下这才放他一马,没想到百多年后,他的徒孙竟在今朝酿出如此祸事。”
椿泰接过柴夫中年递过来的【紫金虬龙棒】,双眸泛起一层犹如实质的暗金光泽。
“凤池,你们这些天随我吃了不少龙血龙肉,应当能借龙气之利暂离祖庭,与我剿杀外敌。”
“王爷放心,那真龙全身都是宝,不愧是天地神物,就是如此吃干抹净,总感觉有些暴殄天物。”
“那真龙不通言语,好似全无灵智,若非身上的龙气真真切切做不了假,我都要怀疑当初是否受了蒙骗。如今看来,应是那雌龙的魂魄性灵于关键时刻逃脱,只留下肉身被我擒拿回京。如今其浑身龙气已祭祀给庇护我族的萨满诸神,剩下的皮肉髓血也被我等吞吃干净,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况且,如今的我,就是在世真龙,又何谈暴殄天物?!”
椿泰感受着体内勃发的力量,和【紫金虬龙棒】中愈加充盈的水德龙气,心头再兴大清的野望几乎到达了顶点。
庙祠神道前,秦淮站在最中央,身背青铜剑匣。
天际间风云变幻,雷光闪烁,黑沉沉的乌云将高天都压低了一头。
当第一声霹雳雷音在天地间响起。
神道上独自站在满清祖祠庙门前的秦淮,鬓角飞扬,墨发飘摇,神威天地间。
一道身形如流星坠落在碑亭间,长枪挑破风雪,将将站在秦淮左侧,干瘦中年貌不惊人,低沉嗓音遍传四野:“神枪李书文!”
滚滚雷音中,又一道身影急坠而下,站在了秦淮右手边,老者双手负后,腰间悬挂一柄寻常单刀,洒然道:“单刀李存义!”
一人提刀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神道上,高声道:“王五在此!”
一袭白衣如虹掠下,男子神色冷漠道:“武当君子剑,宋唯一。”
一袭阴阳交织的袍子飞旋而下,年轻男子倏忽现出:“白莲教,冯曌!”
一声声雷音响彻天地,一道道人影浮现坠落,在秦淮左右两侧依次排开。
“鸿胜馆陈典英!”
“形意郭云深!”
“虎头少保孙禄堂。”
“枝子门刘观澜。”
“太极杨班侯!”
“自然门徐矮师。”
“普陀!”
“昆仑派钭希言!”
在贯穿永陵的那条神道之上,十四位武道大宗师,就这么齐聚满清祖庭外。
江湖千年未曾有,以后千年更不会有。
要如何改新天换旧日?
只能如此。
轰隆隆.
九天上雷鸣滚滚不绝,秦淮一睨墨色天穹,握紧手中偃月,眸子盯紧自庙祠朱门中走出的五道黑影,威灵怒吼陡然响起。
“杀!”
几乎同时,一线之上的所有大宗师,都念了一个杀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