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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地下一层, 通常是属于仆人们的区域。
    在厨房中间儿隔出了一块地方,做仆人餐厅,摆着一条长餐桌, 靠着几条柜子。
    埃洛伊斯被请到那儿坐下, 那杂使的女仆便拿钥匙开了箱子,拿出一罐子茶叶, 抖进滤壶里。
    等了一会儿, 她面前被端上一只梨形长嘴瓷壶,壶面描着花,与一只有把的细腰瓷杯。
    盘里盛着又小又圆的饼干, 上头的黑点是香草碎,散发出馥郁的味道, 尝一口, 甜的腻人,埃洛伊斯没再吃第二块。
    虽然她很馋,但她忍住了。
    那杂使又给她沏红茶, 弄完,还来不及闲聊些什么。
    厨娘在一旁叫唤她的名儿,叫她把鸡蛋清分出来。
    “来了!”那杂使又陀螺似的离开了隔间。
    埃洛伊斯把脑袋四下盼顾, 她瞧见有领口扎着白色领结的年轻男仆下楼。
    端了银托盘, 装上厨娘准备好的早餐,三碟两碗的, 又迅速爬上楼。
    厨房里,厨娘正在使用打奶泡的器械,那是一种黄铜制作的滚筒手摇机。
    夏日里, 可以在铜管的夹层里放一层冰,用来制作软趴趴的冰激凌。
    这里的一切, 对她来说都无比新奇。
    与顺应时代迅速发展的工人群体相比,这里的腔调似乎还停留在二十年前,那个社会节奏还不这么快的时候。
    这宅子,是坎宁家全家一起住的屋子,老神父和他妻子,以及他兄弟和妻子过完圣诞就回了乡村和教区。
    故而,这屋里的这么多仆人,都通通只照顾丽塔和她的议员丈夫。
    埃洛伊斯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
    不过经过这一次,她也对不同阶级迥异的生活方式有了一定的亲身经历。
    越穷苦的人,越容易看见清晨被照亮。
    越富有的人,越能花得起钱用蜡烛点缀夜生活,早上起的也就越晚。
    说是等两刻钟,但实际上两个小时也不得止了,埃洛伊斯努力的保持端正。
    接近十点。
    坎宁太太在卧室的松软床铺上,用吃完了面包和布丁等早午餐,这是已婚女士可以享受的好处。
    她穿一件米白色丝绸晨袍,缓慢地吃过了东西,倦怠地打个哈欠,瞧了一眼矗立在一旁的女仆,问道:“人看着怎么样?”
    女仆点头,说她正坐在楼下,“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倒是很耐心,没有追问催促一声。”
    坎宁太太点头,又起身沐浴更衣,梳头,穿上裙撑,换了衣裳。
    一套流程过去,太阳悬至正中,隔着蒙蒙的云,还算柔和。
    埃洛伊斯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又喝完一整壶茶水,才被女管家领着上楼。
    她的眼睛不四处看,光盯着脚下也能感觉到这宅子的舒适。
    柚木地板,铺着厚厚的羊毡地毯,踩上去十分松软,与利兹酒店进口来的也不差什么,一条狭长的走廊两边,有两排宽大的屋子。
    可以用来举办小型宴会舞会,尽头是一间客厅,坎宁太太就坐在里头。
    家具成套,壁炉上摆着一块巨大的水银镜,金属边框雕有花纹。
    虽然屋子宽大,但这里依旧如同春天一样温暖。
    坎宁太太只穿着一条单薄的绸面儿长裙,那绸在窗前闪烁着油画里画家笔下那种透亮的光泽,里头搭着一件丝质白色衬衣,领口堆了一圈手工蕾丝,佩戴珍珠耳饰。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容貌端正,正侧坐在一把洛可可风格的明黄色软椅上,朝埃洛伊斯看过来。
    看眉宇之间,她似乎心事陈杂,有些兴致寥寥,眼底乌青,正眼瞧了她一下,又很快收回。
    埃洛伊斯去了,只恭敬站着,并不坐。
    与安东尼先生嘴里的好话相比,坎宁太太真实的态度并没有那么亲热。
    丽塔上下打量埃洛伊斯,看着她模样是顺眼的,就连嘴角都没掀一下,直接问了她的话。
    例如,家住哪里,结婚了没有,今年几岁,姓什么,是哪里的人。
    埃洛伊斯有过预设,她一一答了,那坎宁太太也不见多波动,只点点头。
    丽塔递出一封推荐信,说道:“我已经打过了招呼,你明日过去,找女管事露丝,报了名字就成。”
    坎宁太太看起来心不在焉,欲言又止,只不停拔弄手中的银怀表。
    埃洛伊斯知道她不宜久留,就点头,原路离开了这儿。
    埃洛伊斯离开了这儿,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坎宁太太,也并没有告诉她什么有用的。
    她并没有表达,或者暗示她任何关于两个哥哥的事儿,只是偶尔露出复杂地神色。
    那么埃洛伊斯也就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她回了家里,倒头就重新睡下。
    傍晚,露易丝新官上任第一日回家,一进卧室就瞧见埃洛伊斯累的酣睡正醒。
    她平时干一天到晚的活儿也没这样,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埃洛伊斯在冷板凳上坐了近乎半天,又奔波,腰疼腿也酸,她醒时,舅妈正在叫吃饭。
    晚餐是卷心菜炖蛋,配的面包,埃洛伊斯用的香,但看露易丝,明明今日开始做官,不用扫屋子了,那脸上却一丝的笑意也没有。
    埃洛伊斯多有好奇,“你这是怎么了?工作办的不好?愁眉苦脸的。”
    露易丝摇头,面带感叹:“今天我帮着统计库存,遇到从前在一处玩耍的那几个,她们现在都不理我了。”
    说伤心,她并不多伤心,毕竟本来关系没多近,只是难免有些猝不及防。
    埃洛伊斯没说话,在交友这方面,她十分的谨慎,只笑道:“等你站住脚,朋友就自然都来认你了,说不定,还会多出许多新的。”
    露易丝听罢,撇了撇嘴,开始用餐,拉着埃洛伊斯,硬是谈心到深夜才睡下。
    于是,第二日清晨二人起的比往常晚了会儿。
    衣裳散乱一床,露易丝与埃洛伊斯两个人挤在卧室里慌乱穿戴。
    “你瞧见我的衬裙没?”
    “在这儿!”
    “我的袜子呢?露易丝!你坐着它了。”
    埃洛伊斯将露易丝赶走,拿起袜子套上,又忙着穿衣,穿鞋。
    姐妹二人收拾好了,与舅妈一起出门儿,各自乘车,往上班的地方去。
    今日,一场细小的雨混杂着微量的冰霜压在路面儿上,积成小水潭,倒影是街衢里的灰白色建筑。
    埃洛伊斯单手扶着帽子,踩水踏过街角,激起一小片涟漪。
    霍德华裁缝店内,灯光燃起几盏,里头已经有人在擦拭柜台上那几乎没有的灰尘,影影绰绰。
    一层的大门已经被打开,挂上了正在营业的牌子。
    埃洛伊斯深吸一口气。
    她缓下步伐,走过去,因为没看见侧门在哪,就跺跺脚上的湿漉漉的水珠,走进大门。
    目光穿梭在屋内,略过几个正在工作的杂工,她与柜台后一个穿着深蓝色裙子的中年金发妇人对视上。
    看起来,像是这里的管事,于是埃洛伊斯朝她走去。
    金发妇人穿着体面套裙,暗色条纹宽,精致合体,但又比莫里森太太更赶时髦,方领,喇叭袖。
    她看见门外来人,正准备说些什么,又观察到她注意力不在商品上,径直前来,那金发妇人目光一转,几瞬间便想起来,她率先问道:
    “你好,你是不是坎宁太太引荐来的人?”
    埃洛伊斯露出礼貌地笑,她点头:
    “没错,我叫埃洛伊斯,您应该是露丝太太?”
    露丝太太颔首:“是我,你就是埃洛伊斯吧?跟我来……”
    她露出友善面色,示意埃洛伊斯跟上,转身走入了货柜后的小门,进入员工区,埃洛伊斯紧跟在后。
    若是从大门进来,只能看见展示给客人的区域,这只是一小部分。
    从柜台后的小门进入员工区,埃洛伊斯这才看见这里背后的构造。
    员工区呈现凹字形,正中间有一条弧形梯,可以上到二三楼。
    楼梯两边顺着一排房间,左右两翼分别是厨房与厕所,由于采光并不好,这儿到处都挂着煤气灯,还算干净整齐。
    这里没什么装饰可言,与外头是两个世界,地板是红方砖,墙壁上光秃秃的。
    露丝太太带着埃洛伊斯在一楼转了一圈,与许多神色匆忙的同事擦肩而过,大家都忙着处理自己的事儿,没人注意到她。
    露丝太太带着埃洛伊斯向杂工储物间走去,一面说道。
    “店里每天七点开门,你至少得提前一刻钟到店,每日傍晚五点下班,平时轮流值晚班到八点,值晚班可以提供食宿。”
    露丝太太告诉她,目前店里连着她共有十个杂工,分别在柜台区,员工区,以及后厨和楼上的裁缝工作间值班。
    在柜台工作,任务主要是擦货,还得顺带着给客人介绍布料,介绍货品,帮客户量尺寸,记录订单的客人的地址。
    在厨房就是帮着厨娘太太给裁缝和助手们送饭上楼,布置餐桌。
    这些能拿剪刀的人都不与其他人一起吃堂食,而是单独开灶。
    在员工区,主要打扫大范围过道的卫生,帮裁缝和助理们打扫他们的休息室。
    至于最好的活儿,那便是去给霍德华老裁缝,以及他的次子哈尔斯先生打扫卫生,鞍前马后。
    他们的工作间里,每天都会有两三个助手和学徒在,一起处理贵客的礼服订单。
    分工合作,镶珠子,滚边,熨衣衫,踩缝纫机。
    至于裁缝,更像是一位项目经理,只需要定好版型,出设计图,下好料,再盯着这些助手和学徒来制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