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了我的心,还不肯负责。”◎
席冷爽约了, 没去接容星熠,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 回到家的时候,联系不上他的容星熠正在等着他,满面焦急。
“哥!你去哪儿了啊!!”容星熠小酒窝再次消失,又急又生气,小火箭似的轰上来。
席冷当年的不告而别给他造成了太大的阴影,直到如今仍过度敏感, 反复确认席冷会不会再次离开。每当席冷没能遵守约定回来晚了,他也会过度反应,着急得一直打电话,一直催。
小动物很通灵性, 摇晃着尾巴挤入两人之间, 席冷蹲下去撸猫,自然地避开话题。
“我坐校车回来的。”容星熠倒没察觉出异常, 一个人嘟嘟囔囔, “让你不看手机, 白等了吧。”
席冷实话实说:“我没去。”
容星熠不太信,当他是要面子,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切~”
席冷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弟弟,忽然郑重地喊道:“小熠。”
“……干嘛?”容星熠浮夸地搓了搓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席冷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容星熠变换的心情全写在脸上,颇为眼熟的打哈哈, 以及顾左右而言他。
见状,席冷只能说:“我会支持你的。”
容星熠小声咕哝:“我才不信呢!”
两人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说, 容星熠住校一周回来, 要求外出下馆子改善伙食, 席冷二话不说带他出门,饭店也让他选,跟平时严厉又节省的哥哥判若二人。
“这样的话……感觉住宿舍还还行。嘿嘿。”容星熠乐呵呵的,很容易被满足的一小孩儿,走着走着,忽又说,“哥,明后天晚上我就不回来了,我陪我妈去。”
如果住在这边,晚归少不了得给席冷报备,他不确定他能一直瞒天过海。他妈妈工作辛苦早出晚归,没太多时间管他,也比他哥好骗。
席冷爽快同意。
饭间,席冷又提起一件事:“我考虑换个房子住,肯定不如这儿好,但至少能保证三室一厅……”
容星熠当即放下筷子,满眼审视地盯住他,眼睛里无声几个大字:你又想跑?
席冷却问他:“那,你还要过来住吗?和我一起?”
“……嗯?”容星熠愣了下,扬起眉毛故作凶狠,“不然呢!难道你想带着板栗一起跑路?!”
“没。”席冷轻声说,“租房本来就会经常换地方,怕你由奢入俭难。”
“住这种豪宅我才不适应好不好……”容星熠紧紧跟着哥哥,义正辞严道,“哎,顶多有点舍不得闵致哥哥,但距离产生美啊……而且每次看到他,我怪心虚的,搬家也好,我和你一起搬。”
席冷却只有沉默。
因为欺骗闵致而产生的负罪感,被席冷刻意忽视许久,时至今日终于遭到百倍的反噬。强烈的负罪感如山呼海啸,汹涌而来。
人人皆说闵致脾气火爆,是内娱行走的“炸药桶”,可闵致对他,真心实意,无比包容,好得不像话。
以前他并不认为人能以天生的秉性论高低,他相信,如果他和容星熠生活在一个充满爱和温暖的环境,就像洛嘉言那样,他们一定也是善良大方,阳光开朗。
但是,明明在同样的环境中长大,容星熠明显和他大有不同。
闵致更让他感觉,这种不同,品性的高低优劣,果然是与生俱来的。
席冷思索间无意识撩乱头发,凌乱不羁的卷遮挡视线,戳进眼角,很不舒服,他把头发一次又一次往后捋,调整了几次呼吸,下定决心拿出手机。
leng:【晚上好,很抱歉打扰你……是这样的,我想退租。】
a1:【…………】
a1:【你租了一年,违约不退钱】
对曾经的席冷而言,这种话最为致命,毕竟他连便利店的碘伏创口贴都不舍得买。
但是现在,他赚了不少钱不说,这笔房租,闵致早也退回来了,甚至倒贴不少。
想着闵致可能不会承认房东身份,席冷就没提。
leng:【嗯,没关系。我查过了,光是楼下的单层,月租都得上万,不退钱,也是我占了你便宜,谢谢你。】
就让骗局到此为止。
但闵致差点被气爆炸。还谢谢你?谢nm。
抽了几口烟堪堪冷静下来,他反复查看几次“a1”和“leng”的对话,眉头越拧越紧。
推开家门的刹那,他猛然冷静。
现在冲过去,无疑自爆自己正是房东本人。
但以席冷的脑袋瓜子,是不是早猜到了?
既然都猜到了,不多报答报答他也就算了,还气他??
闵致的逻辑便是这样不讲道理,遇事绝不内耗自己。
然而此刻的闵致退回自家,轻手轻脚带上门,又拆了一包烟。
秋天来了,他换成草莓双爆的新口味,果香味很足。他觉得席冷也会喜欢,想着想着思绪就偏了,什么时候能让席冷尝尝呢?
席冷正打算从他的房子跑路呢。
闵致思绪归位,用a1的账号回复消息:【其实我也是骗子】
他没告诉席冷房东的真实身份,而席冷直到现在也没戳穿他。他不知道席冷会不会因为这种事儿生气,但保不准呢,万一席冷不如看着那么理智洒脱,矫情拧巴怎么办。
艺术家么,多愁善感一点,倒也正常。
这样胡思乱想,闵致的心情反而渐渐顺了,继续打字。
【但不是我想的】
【后来继续骗人,都是不得已】
【谎言的出发点不一定是坏的,实话也有可能造成伤害】
【你说呢?】
到这时候烟也抽完了,他趴在窗台上,静静等待席冷的回复。
一秒、两秒、三秒……
闵致控制住蠢蠢欲动的双腿,捕捉到那闪出一瞬又消失的输入提示,从对方长久的静默中,渐渐觉出了些什么。
他坐到电脑前,查看这几天走廊上的监控。
几十个小时,他打开快进,再拖了几次进度条,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除了和弟弟出门购物吃饭,席冷几乎没有其他社交。
昨天下午找上门来的人和《无限密室》有关,总导演盛焦,却带着一个陌生女人。
闵致没自己乱猜,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确认。
“闵老师,这么晚……”
盛焦的寒暄被对方干脆利落打断。
“席冷怎么了?”
盛焦把带欧蕙心上门参观画室,商量好合作办展的事儿说了,两人和席冷相谈甚欢,甚至还得到了席冷赠画,并没有任何不快。
得,还赠画呢,被他喜欢了三年的正主都没这待遇。
“不是这事儿。”闵致再次打断,“还有没有别的?”
盛焦找出一段回忆:“哎,还真有……”
“我在公司楼上谈事儿呢,出去接咖啡的时候往窗外看了眼,发现他在楼下还没走。”盛焦说,“他对面还有个男的,挺高的但比他矮点儿,四五十岁的样子吧,吊儿郎当的。他们说了会儿话,然后席冷先走了。”
“就这?”
“对,没了。总不能指望我在十楼听墙角啊。”
闵致挂了电话。
消息实在太少,席冷又是个寡言少语的,他完全拼凑不出来龙去脉。
但出门找去隔壁之前,他恍然想起,席冷搬家前两天他找去那破旧的出租房,在路上遇到过一个人。
四五十岁,吊儿郎当的模样,手机里是少年时期席冷的照片,刘海过眉,仿佛欠了他八百万的阴郁表情……
那张照片,他记得很可爱来着。
*
豪华的复式大平层里空空荡荡,就一个人,一只猫。
席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抱着膝盖,举着手机,安安静静,没发出任何声音。
可惜现在没人能告诉他,一个大概会让容星熠欢喜若狂的秘密——他这个姿势,沉默迷茫的表情,让他看起来简直和十几岁的弟弟一模一样。
但他们所有的相似之处,全都来自于渗透在身体里的恶魔的血,冷漠的,暴躁的,贪婪不知节制的,劣等基因。
又看了几次静止的聊天界面,席冷垂下手,将手机熄屏。
休息够了,他准备上楼,又打开手机,打算发消息告知对方自己马上收拾行李,会尽快搬走。
他低着头,按下发送键。
却从大门那边传来轻微的震动声,他一愣,这是在隔音良好的豪宅不可能发生的事。
除非有人正把手机贴在大门外侧,震动声因而被放大,传到屋内的人耳里。
随后是意料之中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毫无规律,只有不加掩饰的急迫。
席冷过去开门,谨慎地打开一条缝。
门外的人却直接把大门顶开,逼他和自己正面相对。
成功闯入邻居家,闵致脸色稍霁,这才收起抵着门的那只手,面不改色把备用手机塞回裤袋。
“……喂。”
满腔怒火被他缩减成简短的一个单音节,黑漆漆的眸子压抑着汹涌的情绪,直勾勾盯在席冷脸上。
黑眼球下方微露的一线白,显得凶;深邃的眼窝和撩眼才能出现的窄深双眼皮,同样显得凶。
然而片刻,眉梢轻态,阴鸷凶狠的感觉顿时灰飞烟灭,一百八十度大变脸。
他甚至装模作样笑了笑:“邻居,晚上好。”
“……”
看着还是不打算承认房东的身份。
席冷心中有愧,当然没去戳穿,视线一偏,落到他身侧的手上。
闵致大大方方抬起手来,方便他看得更仔细。比左手中指那圈纹身更引人注目的是,手腕上缠了三四圈的红色丝巾,有种随性的街头范,很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