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正在陌生
    “诶？小心！小心！！”
    “哎呀！！”
    “唉——”
    看台上的泰恩球迷们看见克尔滕杀入禁区的时候，就纷纷惊呼起来。
    等到足球真的飞进球门后，他们长叹一声，不少人都陷入了沉默。
    领先之后被人扳平的滋味可不好受，甚至胜过了直接落后。
    毕竟领先后被扳平，意味着得到的东西又没了，这种心理落差更大——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和得到过再从你手上抢走，哪个更让人难受？
    显然是后者。
    罗比·迪克西仰天大叫一声，然后双手抱头，看着球场内正在庆祝的哈克尼骑士球员。他身边有人在咒骂，也有人像他一样默不作声，没有心情说话。
    但没过多久，看台上响起了一阵呼喊：
    “泰恩！泰恩！泰恩！泰恩！！”
    声音从远处传到这片看台上，包括迪克西在内的众人也跟着一起挥舞拳头大声呐喊：
    “泰恩！泰恩！！”
    这样的呐喊声就像是在原本一潭死水中投下块石头，荡起阵阵涟漪，很快波及到了整个水面。
    和之前丢了球后他们会痛苦很久，大声咒骂，然后感到绝望麻木不同，现在的泰恩球迷们在丢球发生后，虽然也很痛苦、失望，可是他们很快就会振作起来，用呐喊声告诉场上球员们：
    别放弃，我们与你们同在！
    呼喊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歌声：
    “……泰恩河啊，泰恩河，奔流不息的泰恩河，还有那林立的烟囱，和炉膛中跳动的火。这是我的家乡纽卡斯尔——！泰恩河畔的纽卡斯尔！！”
    主场数万名球迷的歌声将客队球迷们的合唱彻底压了下去。
    等到比赛重新开始时，哈克尼骑士的球员们已经完全听不到自己球迷的声音了。
    ※※※
    也许是从球迷们的呐喊和歌声中汲取了力量，也许是球队赛前已经预料到会被联赛第一的哈克尼骑士进球……反正当比赛重新开始之后，泰恩球员们并没有惊慌失措。
    他们先稳固防线，避免被哈克尼骑士在短时间内再下一城——以哈克尼骑士的实力，绝对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况且丢球之后因为心态发生转变，球员在场上出现注意力不集中导致失误的概率非常大。
    现在距离上半场比赛结束还剩下几分钟时间，就算把伤停补时算上，也不到十分钟。
    只要能够守住这个比分，进入中场休息之后，主教练自然会做出对应调整。
    现在不用着急。
    果然，在比赛重新开始之后，哈克尼骑士继续按照他们进球前那段时间的踢法，对泰恩的球门发动猛攻。
    不过由于泰恩早有准备，全队回收，保持了阵型的稳定，没有像丢球时那样，再给哈克尼骑士球员威胁球门的机会。
    一直到主裁判吹响上半场比赛结束哨音，比分都没有发生改变。
    “上半场比赛结束！经过四十五分钟的激战！泰恩暂时在主场和哈克尼骑士1:1战平！”
    “老实说，虽然没有能够在上半场结束前保住领先的结果，但我想这个比分和场面已经足够让所有人感到惊讶了……要知道上半赛季，泰恩在面对哈克尼骑士的时候，还几乎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而今天他们却可以和联赛第一平分秋色！最近这两个月，泰恩真的有脱胎换骨的改变……”
    虽然上半场最后时刻被哈克尼骑士扳平比分，但是泰恩球迷们对球队还是给予了鼓励和掌声。
    当他们走到球员通道口的时候，那里的泰恩球迷就冲他们大声欢呼，称赞他们的表现：
    “干得好！小伙子们！”
    “加油，泰恩！”
    “没有关系！下半场再来！”
    当王烈走到通道口的时候，听见球迷们的呼喊声，他便抬起双手，向看台上的球迷们鼓掌致谢。
    然后他得到了更多泰恩球迷们的欢呼：
    “加油！王！你是最好的！”
    “goat！王！你是真正的goat！！”（注1）
    王听见球迷们对他的赞扬，对他们微笑着挥手，再走进了球员通道。
    ※※※
    “……我们在赛前已经预计到泰恩的主场不好踢，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但我要说，你们在丢球之后的表现非常好！我们能够在上半场就扳平比分，正是这种良好表现的体现！”
    哈克尼骑士主教练保罗·内维斯在更衣室里大声鼓励和称赞自己球员们上半场的表现。
    “这个进球证明了哪怕用我们并不擅长熟悉的方式，依然可以进球！既然可以进球，那我们就可以赢球！泰恩的防守并不算好，卡蒂奇一个人绝对不能覆盖整个禁区前的区域，况且他也参加了国家队比赛的。”
    内维斯在战术板上摆放着磁吸棋子，用最直观的方式让球员们明白他们下半场应该怎么做。
    “下半场你们要继续在他们的禁区附近制造混乱。当博克在前场行动时，无论是克尔滕还是杰克，都要向他靠拢，这样才能充分利用他抢下来的机会展开二次进攻。不光是他们两个人，在攻入泰恩半场时，所有人都要相互靠拢……”
    把棋子摆好之后，他用力拍了拍战术板。
    “比赛还有四十五分钟，我们已经扳平了比分，接下来就是反超！还记得我们来这里的目标吗？胜利！赢球！拿三分！！为联赛冠军而战，就从此时此地开始！”
    ※※※
    “被扳平比分很让人遗憾，但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想让他们不进球，是很难的。与其把全部精力都投入防守，还不如想着怎么进更多的球，对不对？”
    麦克尼尔在更衣室里问自己的球员们。
    他并不打算真的让球员们回答这种送分题，他继续说道：”我们在进攻上的优势巨大，所以进攻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在防守上，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做。防守时，每个人都要提升注意力，打起精神来，时刻关注周遭的情况。实际上丢球就是因为我们在防守时注意力不够集中，才让克尔滕钻了空子……
    “很明显他们打算利用博克在我们的禁区附近制造混乱。所以我们自己不能乱。如果球落在危险区域，不要想那么多，直接大脚把足球往前踢就行。王，如果足球飞过来，你要注意在前面控制落点。”
    王烈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当他们进攻时，我们不做逼抢，守好自己的防线，确保不要出现漏洞。无论如何，防守阵型不能乱……缺了波普，他们破密集防守的能力不如以前，只要我们自己不给他们机会，那他们最后只能靠远射和边路传中来寻找机会。而我们在头球防空上有足够优势，只要别让他们拿到第二落点……”
    针对哈克尼骑士的特点，麦克尼尔做了非常详细的布置。
    然后他最后鼓励球员们：“虽然哈克尼骑士是联赛第一，可是从上半场来看，我们和他们的实力差距并不大，甚至在某些方面我们比他们还要更强！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主场击败他们呢？我们已经在这里击败过斯高斯人了，现在让我们把骑士也加入我们的败者名单里！”
    接着他问王烈：“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烈摇头摆手：“不，头儿你说的很好，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
    在球员们陆续走出更衣室时，麦克尼尔把王烈单独留了下来。
    更衣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后，麦克尼尔问道：“王，你们国家队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体能教练啊？”
    王烈很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问，萨姆？”
    “因为你的身体状态明显比去国家队之前还要更好了。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因为中国队的体能教练很厉害……”
    王烈其实已经有预感接下来自己身体机能的变化是瞒不过所有人的，他也不可能为了隐瞒这个情况，就假装自己还是三十八岁的身体状态——那他的挂不是白得了吗？
    所以他早就想好了一些说辞，专门用来应付类似麦克尼尔这样的疑问。
    他摇头：“我们国家队的体能教练当然很厉害，但我的身体情况和他关系不大。一方面是因为我有只属于我自己的身体恢复方法，另外一方面这可能是我自己的天赋……”
    他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做出了解释，不用说的太详细，反而更有说服力。
    “独属于自己”的身体恢复方法属于他自己的“绝招”，当然不可能说的太详细，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么恢复身体疲劳的，不就失去“专属”性质了吗？这是人之常情，他这么说，大家反而都理解，也不会继续追问具体是什么恢复方法。
    什么？你说这“独属于王烈”的恢复办法是不是某种神奇的“小药丸”？那你真是小瞧了王烈这么些年来一直享受最顶级的兴奋剂检查待遇……如果他嗑药，以世界体坛对中国运动员的有色眼光，早八辈子就翻车了，还能等到他三十八岁？
    然后再加上“天赋说”，就更能增加他这套说辞的说服力。
    因为王烈拥有很特殊的身体天赋，这一点在世界足坛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毕竟他自从十九、二十岁那两次严重的受伤之后，就再也没有遭遇过一次重大伤病是事实。
    既然他可以在十八年的职业生涯中没有一次重伤，就说明他的身体肯定异于常人。那么现在身体恢复速度快，表现的比实际年龄更生猛，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至于为什么之前好像没有这样的恢复效果……那当然是因为王烈也是最近才得到这套“独门绝技”的嘛。
    果然听了王烈的解释之后，麦克尼尔点头表示接受：“好吧。我之前还担心你身体状况，想问问要不要把你提前换下……”
    王烈摇头：“不，别把我提前换下，我绝对可以踢满全场。”
    “下半场你的任务会比较重哦……你得不断回撤接应，再往前去，折返跑和冲刺跑这样的无氧运动会比较多……”麦克尼尔提醒他。
    王烈还是摇头：“那再好不过，我现在动力澎湃。”
    麦克尼尔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行，出场去吧！”
    ※※※
    姜东勋对自己上半场的表现很不满意。
    虽然主教练没说，但他很清楚，那个丢球和自己多少有点关系——如果自己当时能够把王烈脚下的球抢下来，或者不被王烈加速甩开的话，那可能就不会有后来的角球，王烈也不会利用那个战术角球头球得分……
    而且他知道大部分时候自己几乎就像是消失在了比赛中一样，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球队扳平比分的那个进球，和自己也没啥关系。
    所以中场休息时，他始终担心主教练会把他换下来。
    直到下半场即将开始，球员们要重新返回球场时，主教练还是没有宣布换人调整。
    他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不过在他打算走出更衣室的时候，却被主教练内维斯给叫住了。
    姜东勋的心脏都要停跳了——难道该来的还是来了？终于要换下自己了吗？
    内维斯看着明显有些忐忑的姜东勋，第一句话就让后者如遭雷劈：“卢克·米尔恩刚才在网上发了条x文，说我应该在比赛前就把你从首发名单里撤掉，避免激怒王。你觉得他说得对吗，杰克？”
    “杰克”是姜东勋在英国的名字，在韩国队他叫“姜东勋”，而在哈克尼骑士，他叫“杰克·姜”。
    在自己国家队队友面前还很桀骜的姜东勋，在俱乐部主教练面前，却像个乖宝宝一样，他低头认错态度很好：“抱歉，头儿，我错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但面对表情不善的主教练，先别管那些了，赶紧低头认错吧，这总不会错吧？
    “我不关心你错没错，我只是问你，你觉得我应该在赛前就把你换下场吗？”内维斯却盯着姜东勋，重复自己的问题。
    姜东勋在心里揣测自己主教练的想法，然后硬着头皮说道：“不，头儿，我会在下半场证明你把我留在场上的正确！”
    内维斯没说话，而是依然盯着姜东勋。
    在他的注视下，姜东勋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同时在他紧抿的嘴唇下，是用力咬合的牙齿。
    就在他快要受不了头儿的凝视时，内维斯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丝笑容，然后点点头，对他说道：“那好，别让我被人嘲笑，杰克。”
    姜东勋如释重负，他攥起拳头，用坚定有力的语气说道：“放心吧，头儿。我会为球队拼尽全力的！”
    “嗯，现在出场去吧。”
    姜东勋如蒙大赦，转身跑出了更衣室。
    而因为在更衣室被主教练留下来多说了几句话，他的队友们都已经回到了球场。
    于是姜东勋就在球员通道中，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从更衣室里出来的主队泰恩球员们——他们没有急着出场，而是就站在通道里，三三两两散落，聊天、发呆……好像在等人。
    姜东勋刚看见清一色的深蓝色背影，就条件反射地想要躲一下。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我为什么要躲？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于是他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从那群泰恩球员身边经过，走向通道出口。
    当他出现在在通道里时，立刻就吸引了这些泰恩球员的目光。
    姜东勋能感受到泰恩球员们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恶意。
    尤其是那个维蒂尼，他看着自己的样子，仿佛要把自己的肉给撕咬下来——他的嘴巴确实在蠕动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骂自己……
    这种几乎可以化为实体的“恶意”仿佛让通道里的空气都变得凝固了起来，姜东勋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明明并不长的距离，他现在却觉得那出口遥不可及。
    偏偏他又不能跑起来——那样会显得他害怕了。
    除非他一开始就是跑进通道的，现在走到一半了再跑，真的很像落荒而逃……
    突然，压在姜东勋身上仿佛有千钧重的目光突然都消失了，那些恶意也随之不见。
    姜东勋感觉自己好像又能正常呼吸了。
    就在他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都到了吧？很好，上场！”
    这句话后，密集的鞋钉撞击声在球员通道中响起。
    一个人率先从姜东勋的身边走过，他用眼角余光瞥向那个身影，果然是……王烈！
    王烈目不斜视，当他是空气一样，从他身边走过。
    在他身后，则是其他泰恩球员，他们簇拥着王烈向前走，看来他们刚才在通道里应该是在等队长王烈。
    这些人中有人把目光投向他，但很快又收回去，跟着王烈的步伐走向了通道口。
    而落在最后面的姜东勋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停了下来……
    自己竟然被刚才王烈的出场给震住了！
    他在网上几乎半公开的嘲讽王烈，可是真的到了线下，当王烈就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却被吓得连步子都迈不开……
    他既羞愧又愤怒，连忙低下头，小跑起来，在泰恩全队后面跑出了通道，跑上球场。
    当他出来时，泰恩球迷们正在高歌：
    “……伦敦高楼林立，利物浦汽笛声咽，还有曼彻斯特，车水马龙的曼彻斯特。当我独自走在这些城市时，我心中思念的，唯有泰恩河畔的纽卡斯尔——”
    “泰恩河啊，泰恩河，奔流不息的泰恩河，生死悲欢风云变幻，唯有奔流不息的泰恩河永远不变。这是我的家乡纽卡斯尔——！泰恩河畔的纽卡斯尔！！”
    “泰恩河啊，泰恩河，奔流不息的泰恩河，还有那林立的烟囱，和炉膛中跳动的火。这是我的家乡纽卡斯尔——！泰恩河畔的纽卡斯尔！！”
    他们在用歌声为下半场预热。
    姜东勋不是第一次来利泽公园球场比赛了，但唯有这次，他觉得这座球场有些陌生……
    ※※※
    注1：goat，原意为山羊。但同时也是“greatest of all time”的缩写，意为“历史最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