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游说陆訚
李士实心中大致有数了,既然不打刘瑾阉党,那就该继续按原计划核查京中各衙署的冗官了。
于是李士实便恨恨道,“既然如此,等到我把恩科的功劳捞过来。就以左都御史的身份,主动要求吏部配合核查冗官,到时候他们那帮混蛋就知道,老夫不是任由他们拿捏的。”
“冗官核查”是杨廷和算计杨一清的明手。
整个核查的过程,基本上就是吏部点名,都察院挥刀。
表面看上去这两家权力满满,威风凛凛,可是能在京城衙门里挂编制吃闲饭的,哪个好惹?
杨一清再怎么有清廉刚正的人设,但也是给人家当老大的人。
手底下的小弟要不要保?手底下小弟的七舅姥爷要不要保?
不要觉得一个伟光正的吏部天官杨一清,就能逃得了这些蝇营狗苟,说不定他的权利末梢,能直通到一个连从九品都说不上的吏员。
他是吏部天官,但不是生来就是吏部天官,那是有无数人在底下把他举起来的。
当杨一清很伟光正的站在那里时,要不要看看他的来时路?
所以,哪怕是杨一清这样的人,手下的小弟要保,手下小弟的七舅姥爷也要保。
等他保住了自己的小弟,保住了自己小弟的七舅姥爷;那么其他大哥的小弟,其他大哥小弟的七舅姥爷呢?
还是要保……
所以明明口头上都痛斥冗官,各部司自己也抱怨“各衙门冗员动以千计高者”,但最后的结果,仍旧是他杨一清“雷霆手腕,清退五人”。
好在,吏部和都察院在猛干地方官员的时候,还是称职的。
正德九年的时候,在京察中唯唯诺诺,只查出来五人冗官的吏部和都察院,重拳出击,考察天下诸司官员。
在这场以地方官员为主的考核中,以年老、有疾、罢软、不谨、才力不及等原因,查处各主要衙门官员一千五百六十一人,杂职衙门一千三百二十五人。
他杨一清不再孤身走暗巷,反倒带着一身光,打的地方官员们嗷嗷叫。
李士实这次鼓动着核查冗官,确实是有很大的黑化成分。
因为这件事,如果真出了“雷霆手腕,清退五人”的情况,他这个都察院老大也会跟着一起丢人。
这属实是打算拖着杨一清一起进泥潭里打滚了。
裴元对这件事,更是持开放态度。
反正丢人的又不是他。
裴元甚至还鼓励道,“大都宪好生做就是,他们越反对,就说明你做对了。”
如此一来,“边宪、萧翀案”,“马中锡案”以及由都察院和吏部推动的“冗官核查”将会形成合力。
这“两案一查”,也会将朝局的纷争,推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激烈程度。
李士实想了想,说道,“眼下最关键的是要赶紧把恩科的事情挑明,免得被别人摘了桃子。”
“只不过,这件事虽然打通了许多关节,也得到了不少支持。但是最终愿不愿意施恩,还是要看皇帝的态度。”
裴元为李士实打消了后顾之忧,“无妨,这件事我设法去和天子说说。”
李士实:“……”
李士实没话找话的说道,“礼部那边的事情,还不知道有没有波折,别咱们辛苦一场,让他们捡了便宜。”
裴元下意识道,“放心,礼部尚书我也有安排了,他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任。”
李士实:“……”
所以贤弟,我是怎么害苦了你?
李士实今天受到的冲击不小。
虽然来的时候好好的,走的时候举世皆敌,但是他黑化了,也变强了。
而且他还更清晰的认识了自己和裴贤弟之间的关系。
这裴贤弟就是能够和他携手,一起走向顶峰的人。
等送走了李士实,裴元默默复盘了这段时间以来的落子。
首先,裴元游说李士实。以推动恩科,污染人才,从而收获声望和深入地方为诱饵,让都察院出头掀起了大议功的讨论,从而拉动了文武之争的议题。
接着通过用文官推动武官,又用武官推动文官,使原本稳固的朝局出现了松动。
随后让谷大用以盘点为名,露布上书,在炒热大议功的同时,吸引来了更多的关注。
这些大量的关注,把这件事本身的影响力进行了十倍、百倍放大。
这就方便了裴元以很小的资源,去撬动本就开始碰撞的朝廷局势。
与此同时,裴元还通过谷大用的炒作,把贺环这个阴险的家伙,摆到了满朝文武的面前。
又通过对功劳的炒作,把陆訚的功劳变相抬高,完成了给他一个伯的许诺。
至于赚了十多万两银子的事情,那只是顺手而为,不值一提。
接着,裴元提前给朱厚照献上义子策,将文官阵营的气焰一举压了下去,还悄悄黑了王琼一手,让他早早站在了杨廷和的敌对阵营。
也就是在文官们最沮丧的时候,山东镇守太监毕真对文官的维护,就显得异常可贵了。
随着毕真露布上书,为“边宪、萧翀案”平反,文官们以异常凶猛的态度,重新展开了反扑。
然而也正是这个用力过猛的“边宪、萧翀案”,导致了兵部尚书何鉴与杨廷和、杨一清的分裂。
接着裴元利用被逼到绝境的何鉴,再次依靠毕真的露布上书,推动朝野舆论,转向对“马中锡案”的关注。
利用被一次次放大利用的形势,利用兵部尚书何鉴本身的能量,最终一举冲垮了杨廷和与杨一清之间的表面和睦,促成了清流阵营的大分裂。
与此同时,陆完面对这样一个分崩离析的反刘瑾阵营,当然不需要像之前那样低声下气的交出投名状。
而陆完作为独立势力的崛起,又会将早就开始分裂的文官势力,再剥出一块,变得更加零散不堪。
这就,很方便裴千户在大明朝廷重新布局了。
陈心坚见送走了李士实之后,裴千户久久不语。
于是主动上前询问道,“千户还要再见见别的人吗?”
裴元若有所思的说道,“不错,陆公公那边也该打个招呼了。”
陆訚要争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这件事的重要性,并不亚于裴元对七卿的安排。
陈心坚很主动的说道,“那卑职这就去将陆公公请过来。”裴元闻言,当即怒斥道,“陆公公乃是本千户的亲密战友,岂能如此轻慢?去问问他有没有空,我当亲自拜访。”
看到裴元这般表现,好学的陈心坚也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虽然陆公公现在还只是个没有拿回御马监实权的跛脚掌印,但是看来,在裴千户的政治体系中,未来的地位高于大七卿,是要对标“三内阁”的。
草率了。
陈心坚赶紧道,“那卑职这就去陆公公府上问问,看他在不在。”
裴元闻言,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没多久,陈心坚回来禀报,陆公公仍旧在府中闲居。
陆訚这会儿按照裴元的提醒,正在家中淡泊名利,听说裴元上门,连忙迎了出来。
两人见礼完毕。
陆訚一脸喜气洋洋的说道,“多亏了贤弟的筹划,让咱侄儿得了伯爵之封。改天我就让那小子去智化寺谢你。”
兵部的封赏虽然因为“义子策”的缘故,受到不少冲击,但是大致内容已经被陆訚这等消息灵通人士得知。
陆訚的侄儿获得了伯爵荫封,这让陆訚大感满意。
裴元对此倒没什么好说,这确实是他的折腾的结果。
裴元随口客套了两句,便向陆訚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是我做的?”
陆訚答道,“咱家没关注过程,反正结果是我想要的。”
“想来,这必定是裴贤弟之功了。”
裴元对陆訚这等合作伙伴十分满意,逼事少,懂得领情,这就足够了。
裴元对陆訚道,“后续可能有点波折,但是伯爵之赏应该是没问题。”
“接下来,就该为陆公公考虑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事情了。陆公公对此有何筹划吗?”
陆訚听了,略有些惊讶,“这不是你的事情吗?”
裴元险些被陆訚这话弄沉默了。
他身边躺平的人不少,但是躺平的这么理直气壮的,陆公公还是第一人。
裴元只能感叹道,“张永张公公声势渐弱,陆公公宜自勉。”
或许是这个话题确实让陆訚感兴趣,他不由向裴元询问道,“裴贤弟有何高见。”
裴元道,“想必陆公公也该想明白了,这次你最重要的敌人并非张永,而是同为弘治旧人的萧敬。”
提到萧敬,陆訚的神色也严肃不少。
萧敬已经服侍多位帝王,而且因为阳谷之战的缘故,让萧家得了两个伯。
对比起得了一个伯的陆訚,萧家在战功上丝毫不弱。
而且萧敬常年在宫中服侍,与皇家的关系,可比常年外放的陆訚要强太多了。
听到萧敬,陆訚本能的就起了警惕之心。
于是,陆訚再次道,“裴贤弟有何高见?”
这次明显就郑重了很多。
裴元满意的看了看陆訚,这样的态度才对嘛。
随后说道,“这次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争,无关功勋和与天子的关系。只有一个关键人物需要争取,那就是吏部天官杨一清。”
陆訚听到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顿时有些懵逼,“杨一清?”
裴元却坚定道,“不错,就是杨一清。”
“对于天子来说,他对内廷的要求十分明确,那就是能够制衡身为内阁首辅的杨廷和。”
“张永虽然无能,但是他和杨一清的关系十分亲密。这就让他在外廷有足够的筹码与他呼应,让他在关键的时候能够制衡杨廷和。”
“所以在天子心中,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可以与他没那么亲近的关系,也可以没那么显著的功勋,但是有一点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能不能与杨一清紧密合作,制衡杨廷和。”
“天子需要的,起码是一个张永的替代品,然后才是能不能更多的为他所用。”
“所以本千户可以断言,最先和吏部尚书杨一清达成默契的人,将最有希望成为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陆訚被裴元说的有些懵逼,“杨一清,这、这我也不熟啊。”
裴元道,“对于杨一清这等人物来说,双方的私交根本不值一提,双方在政治上的联合才更有意义。若是陆公公信我,不妨按照我的思路向杨一清示好。只有等天子看到陆公公有取代张永的可能,陆公公才有希望坐上司礼监掌印那个位置。”
陆訚也不遮掩,赶紧向裴元询问其中的关节,“那我该怎么向杨一清示好呢?”
裴元听陆訚这么说,便道,“如今朝中缺少一个礼部尚书,原本朝廷公推的乃是现任的左都御史李士实,但李士实不是翰林出身,不敢去碰这个大坑。他已经有了退意,打算放弃这个大宗伯的位置。”
“此事旁人还不知晓。若是陆公公掌握主动,提出合适的人选,必定能得到先机。”
陆訚直指人心的问道,“李士实放弃礼部尚书的事情,应该和你有关吧。”
裴元眉头一动,向陆訚问道,“这重要吗?”
陆訚想了想,向裴元意味深长的笑道,“不重要,裴贤弟还是和我说说怎么才能当上这个司礼监掌印吧。”
裴元觉得,今天听到的所有好听的话,也不如这个“不重要”更让他满意。
这意味着,在关键的时候,陆訚面对自己时,底线更低,能做出的妥协也更多。
裴元便道,“李士实应该很快会向朝廷提出恩科的建议,等到恩科通过,就会和朝廷清流反目了。到那时候,讨论礼部尚书的人选才有实际意义。”
陆訚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通过对礼部尚书的提名,获得杨一清的好感?”
接着又犹豫道,“可是我乃是内官,根本不适合对礼部尚书这样显耀的位置发表意见。”
裴元却道,“不如此,不足以惊世骇俗,也不足以打动杨一清。”
“何况,有谷大用和毕真的先例在前,恐怕天下人对你的期待,要更多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