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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惊变 扶栏之外,再无依托。
    彤儿!
    云英顿时想起?来, 是萧琰先前私下问?过?她的那个宫女的名字!
    她的目光立刻转向?斜对角处的萧琰,恰好,他的目光也无声?往这边扫来。
    二人?视线在半空中猝然相接, 又几乎同时飞快移开。
    高?处的萧崇寿也在太子这一声?问?后,有片刻恍惚。
    “彤儿……”他苍老的面庞颤了颤, 连声?音都变得不大平稳,“阿溶难道是……”
    “不错, ”萧元琮接话道,“阿溶正是彤儿所生, 他并非儿臣血脉,却的的确确是父皇的血脉!”
    场上忽然鸦雀无声?。
    郑皇后率先反应过?来,恨声?道:“太子方才?告诉本宫, 说话要讲证据, 如今证据在何处!”
    这一回, 轮到萧元琮摆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切。
    一瞬间, 仿佛天地倒转,方才?咄咄逼人?,将所谓人?证一个个摆出来的郑皇后, 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变故。
    先是一封血书, 略显陈旧变色的绸布,观其质地,显然是宫中常见的用来给宫女做衣裳的布料,上面的字迹更是工整有余, 神形不足,一看便是没有正经练过?书法,只会略写几个字的人?所留,血书下缘处, 更是沾染了斑驳的污渍,应该是在身体已虚弱到极限,自觉命不久矣时留下的。
    据萧元琮所言,彤儿于上巳当日被圣上临幸,因惧怕皇后责难,一直不敢声?张,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已有身孕,无奈之下,她听从身边一位心?存怜悯的内监建议,悄悄求到了东宫。
    为了保护这个孩子,萧元琮先是对青澜的算计将计就?计,又安排彤儿在宫中悄悄待产至七月。
    这其中的数月时间里?,她身边相熟的几位内监、宫女,出于同情与善念,一直偷偷照顾着?她,没走漏半点风声?,直到七月,萧元琮处理好一切,让彤儿假死出宫,在宫外待产。
    “阿溶出生时,的确不足月,彤儿为保住他,拼尽全力,最后连命也搭了进?去,临终前,方留下这一封血书,盼着?有朝一日,她的孩子若能得见天日,定要将此公诸于世。”
    紧接着?,是另一名稳婆,当众讲述了在宫外照料彤儿,又亲手接生的情形。
    “青澜于行宫中生产,孩子因窒息,不到半个时辰便咽了气,而在她生产之前的一日,彤儿也恰好生下了阿溶。余嬷嬷在儿臣的授意下,将阿溶抱回,换下了那个死婴,从此,阿溶方以儿臣长子之名,留在东宫。”
    最后,是早先就?写好的数份口供。
    “这些,都是当初那几名暗中照料过?彤儿的内监、宫女按过?手印的口供,”萧元琮将卷起?的纸交给身边的王保,让王保将其展开,让众人?都能看见,“他们?都能证明当初彤儿从被父皇临幸,到怀有身孕,又被儿臣送出宫去之事,全部属实。为保护他们?,儿臣已将他们?先后调至别处当差,父皇可随时派人?传唤问?话。”
    “至于彤儿身后,儿臣已命人?将其埋葬在东郊皇陵外,因恐为人?察觉,未敢立碑,只设坟冢。”萧元琮说到此处,再度向?萧崇寿拜了一拜,才?继续沉声?道,“既然如今父皇已经知晓真相,儿臣恳请父皇,为其追封位分,迁入皇陵,好生安葬。”
    字字句句,沉重而有力,听得底下的百官震惊之余,渐有哀叹。
    “圣上素来子息不丰,谁料,竟在年近半百时,能再得麟儿!”
    “若非太子殿下竭力呵护,此子又如何能存活至今……”
    “是啊,若没有太子,此子早就?被、就?被——皇后娘娘除去了!”
    人?群中,也不知哪一个,忽然提到了一直以来的宫中禁忌。
    圣上膝下本就?不多?的子嗣,几有大半,都丧于皇后之手!此事,满朝文武人?尽皆知,却因圣上的有心?偏袒,无人?敢当众提出。
    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收拾,朝臣们?积压在心?中的诸多?怨言,似乎也要压不住了。
    眼?下,正缺一个愿意直接站出来,高?声?说出所有人?心?声?的勇者。
    可都是混迹官场多?年之人?,一时瞧百官之首的齐慎还未有动作,便犹豫着?,不敢做那领头之人?。
    齐慎看着?底下一张张看似愤怒,实则打算明哲保身的脸,不禁闭了闭眼?,这时候,该是他这个三朝元老出来说话的时候了。
    然而,就?在他朝前跨出一步,预备拱手开口的时候,身后的群臣之中,一道深绿色的身影也大步站了出来。
    只见傅彦泽肃着?脸,行至高?台正中,一双清冷的眼睛坚定地看向台上的天子,声?音铿锵有力道:“皇后郑氏,善妒寡恩,恃宠溺爱,
    多年来扰乱宫廷,残害圣上子息,携郑氏干涉朝政,妄动国本,有损我大周国祚,臣请陛下圣裁,捉拿郑氏,以慰百官!”
    上方的天子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正怔怔盯着?还被自己抱在怀里?的稚嫩孩儿。
    这精神圆润、充满朝气的面庞,竟是他自己的孩子!
    他忍不住腾出一只略带颤抖的手,轻轻抚摸孩儿柔软细腻的面庞。
    阿溶明亮的眼?里?盛着?懵懂和疑惑,小小的嘴巴张了张,唤出一声?“祖父”。
    那一声?“祖父”,对孩子来说,与过?去没什么不同,可对于萧崇寿来说,却像是压垮堤坝的最后一滴水。
    “阿溶啊……”他忽而老泪纵横,一时哽咽一声?,再抬眼?对上直挺挺跪在下方的傅彦泽,还有一张张满含期盼和愤怒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
    他自认爱重皇后多?年,也自觉能承受这些年来纵容、袒护她的后果,可是真到了这一日,他又有些百感交集。
    他已过?天命之年,不复壮年时的踌躇满志,再加上本就?体弱,私心?里?有比寻常健硕男子更深的对儿孙的期盼。
    对幼子萧琰的那份拳拳爱意,除了因为他是与挚爱所生之子外,亦是因他眉目五官与自己相似,却生而康健有力,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没有先天不足之症,可像大多?数勇武男儿一般,顶天立地、大展拳脚地活着?。
    说到底,心?中那股过?去拼命压抑的惆怅和失落,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一点点累积,终于爆发了。
    他苍老的眼?睛顿了顿,慢慢转向?一旁的郑皇后。
    夫妻多?年,不必多?言,只对视一眼?,便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
    郑皇后的眼?眶倏然通红。
    “你后悔了。”她冷笑着?说,“你说不会有这么一天,但?最后还是要食言。”
    她过?去这些年有多?得意,现在便有多?伤心?多?愤怒。
    她是皇后,天下女子之最,独占天子这么多?年,不论自己做了什么,都能得到原谅。
    善妒如何,恶毒又如何?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性子,处处张扬,时时争风,也就?是因为这些,才?能将天子的心?牢牢抓住,别人?都不敢,只有她从不畏惧。
    她一直引以为豪,而如今,这些让她骄傲的东西,都忽然化作利剑,调转锋芒,直指向?她。
    今日,本该是她将太子一举拿下的日子!
    萧崇寿浑浊的双眼?轻轻颤动,干涸的嘴唇张了张,仿佛想要解释什么,可也不知是不是受到的冲击太大的缘故,在他迟疑的那一瞬,一股无法控制的胀痛直冲颅顶,撞得他几近恍惚,最终只唤了一声?“皇后”。
    郑皇后感到自己心?口一阵冰凉,好像骤然从高?高?的云端往下坠落,呼啸的冷风将自己包裹着?,她这才?发现,原来云端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母后。”
    身后传来儿子的一声?呼唤,听起?来似乎仍旧是平稳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是在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万事都会有转机。
    她忍不住转过?头,深深看了儿子一眼?。
    那是自己期盼多?年,受尽十月怀胎的苦楚,才?好不容易诞下的孩子,如今业已长大成人?,是最受天子喜爱的皇子。
    他曾屡次警告她,不要妄动,不要做使毫无意义的心?机,可是她一次都没听过?。
    “琰儿……”
    她通红的眼?眶里?迅速积聚起?眼?泪,在眼?眶承受不住,泪珠滑落下来的那一瞬,她猛然扭开脸,瞪着?还被萧崇寿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
    耳边是在傅彦泽的振臂高?呼后,逐渐回过?神来的群臣附和的声?音,那一声?声?、一句句锥心?的字眼?,若是能化成利剑,应当早已将她千刀万剐。
    群臣相逼,她绝不要让他们?如愿!
    站在后方的萧琰一看母亲方才?的眼?神,便暗道一声?“不好”。
    她从来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半点不肯服软的骄傲性子,此刻,只怕要选择鱼死网破!
    “母后!”
    他再次唤出声?,这回,语气中尽是急迫和担忧,同时亦不再隐与后方,而是快步冲过?来,想要拉住母亲。
    可是他到底慢了一步。
    郑皇后已经赤红着?眼?,伸出尖利的指甲,大步上前,猛地朝着?萧崇寿怀中的孩子刺去。
    那是深居宫廷,在宫女的精心?伺候下,保养得极其细致的一副指甲,平日常以护甲养着?,如今不知何时已经卸了,露出底下半透明的长指甲,在格外灿烂的初夏日光下,格外阴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