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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出京 看来,年关前后,便是他谋算的最……
    傅彦泽当真在坐榻上卧了一夜。
    这?一夜, 他几乎没?有真正?睡着过?,模糊间,总是提着一分神在, 明?明?隔了数丈的距离,却仿佛能感受到她深长?的呼吸一般。
    屋里搁了冰鉴, 本该半点不嫌闷热,可?他还是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发汗, 烦躁的感觉挥之不去,像坐在小舟上一般, 飘飘荡荡,朦胧不清。
    清早起来,也?是那个女?人披衣散发, 亲自下榻来唤。
    她当真说到做到, 什么也?没?对他做, 见他起来, 朝他手里塞了未封口的信,便轻掩秀口,打了个哈欠, 又回卧榻上睡下了。
    傅彦泽呆呆捏着那信, 看着她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掩在衣裳之下的身躯十分不对劲。
    “大人自己?决定就是,若不愿帮我?,便将信烧了吧。”
    背对着他的女?人忽然开口, 声线慵懒,似乎已要再?度陷入梦乡。
    那种说不出的亲昵感,让他后背再?次流过?一阵麻意,直钻下腹。
    他闭了闭眼, 屏住呼吸,再?不敢久留,就着案边的水盆,快速洗了把脸,便匆匆离开,一直到侯府的马车踏着熹光停在家门外,才松了一口气。
    那信就塞在袖中,他一路上都没?打开看过?,此刻,向?母亲请过?安后,趁着独自回屋更衣的工夫,才敢取出,就着还不算太敞亮的光线,迅速浏览。
    的确如?她所言,没?什么特别的话,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问候,言辞只能算流畅,没?有太多修饰,客客气气、平平淡淡。
    若非要挑刺,便是信的结尾,提到陛下卧病日久,圣躬渐衰,要吴王早些看开,不要太过?担忧。
    这?似乎是在提醒吴王,圣上恐撑不了太久,要早做准备。
    可?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封信,的确只是为了透个态度而已。
    傅彦泽忍不住怀疑,她腹中还怀着太子的孩子,这?对吴王来说,分明?是个隐患,她凭什么觉得,就这?样一封不痛不痒、毫无用处的短信,就能换来有可?能在争斗中得胜的吴王将来的心软?
    难道就因为吴王当初从京都逃出时,她曾暗中帮过?一把?在他看来,那点帮助,对吴王而言只是可?有可?无。吴王从小在京都长?大,不可?能一点根基也?没?有,没?了她,自然还能有别的办法?。
    她和吴王之间,似乎还有他不知道的纠葛和关系。
    这?个推测,让他心口有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也?挤不走,就连捏在手里的信笺,都变得有些碍眼。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母亲在外提醒:“时辰不早,莫耽误了上朝。”
    他这?才回过?神,猛然发现已快过?平日出门的时间了,赶紧梳洗更衣,将那信重新塞回袖中,连早膳也?来不及吃,只咬了两口蒸饼,便骑马离去,这?才没?误了时辰。
    本该是踩着最后半刻的尾巴入宫,谁知,还没?等他下马,就远远瞧见,衙署门口,通往宣政殿的路上,不少身着朝服的官员们?聚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什么。
    傅彦泽不明?所以,但心下已有预感,想必与昨夜的登闻鼓有关,待将马儿送至马厩,快步走近时,才发现是有人跪在衙署的门口。
    不是旁人,正?是现今的羽林卫中郎将刘述,而他正?面所对的,则是御史?台的衙署。
    有几名差役已从衙署中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将刘述押进去。
    “中郎将是过?来自首的!”傅彦泽的耳边传来一位年轻同僚的低语声,“他认下了刺杀吴王的事,说是自己?贪图权势富贵,希望能让太子殿下万无一失地登上大位,好确保他未来仕途平顺。”
    傅彦泽看着在差役们?的包围下,麻木地朝御史?台门内行?去的刘述,没?有说话。
    旁边的同僚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继续喃喃道:“不应该啊,我?同刘小将军相识已近三年,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说到这?儿,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收声,不再?说话。
    旁人不识刘述为人,八成猜不到其中内情,而他们?这?些东宫的属臣就不一样了。
    不是没?人为了保护太子而“牺牲”,可?那都是真正?为形势所迫的无奈之举,如?今太子应该不需要这?样的保护才对……
    傅彦泽沉默片刻,对此没?说半个字,只看向?不远处的宣政殿,沉声道:“走吧,该上朝了。”
    说罢,不再?停留,提步继续前行?。
    藏在袖中的信笺在这?时格外有存在感,不断提醒着他,昨夜那个女人在他耳边说出的那一番话。
    许多事,想要实现的前提,都是活下去,是屹立不倒。
    她太过?冷血。
    虽然从前与她相交甚浅,但冥冥之中,他能感知到,最初,在西市外,第一眼遇见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比寻常女子稍多一丝心眼的聪明?人而已,而现在,她身上的那种冷血,正在一点点被放大。
    是天性如?此,还是时势造就?
    傅彦泽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竟有些认同她昨夜说出的话。
    -
    朝会之后,齐慎留了下来,第一次对萧元琮的行?事直接提出反对。
    “殿下不该让中郎将担下一切。”
    萧元琮的面色有一瞬间僵硬,随即慢慢露出愧疚的神色:“学生惭愧,处置不当,让老师失望了。可?刘述已认罪,事已至此,无法?更改。”
    齐慎苍老的眼中浮现出怪异的情绪,直言道:“朝中屡出削藩策,吴王皆有顺从,无不遵守,殿下若稳得住,迟早将其彻底解决。刘小将军虽不似靳将军那般出挑,但也?绝对忠于殿下,先前靳将军被调走,他也?算临危受命,并无过?错。”
    萧元琮紧抿着唇,不接他的话。
    片刻沉默后,齐慎不再?追究过?去,只问:“眼看中郎将的位置又要空出来,殿下预备要何人接任?”
    刘述本就是从副将提拔上来的,位子还未坐稳,就又要换人,羽林卫如?此重要,是太子最贴身的护卫,统领之人频繁更换,混乱之下,恐留疏漏。
    萧元琮知晓这?是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他心中早有打算,只是不好明?言,便说:“孤也?正?为此事忧心,眼下只能暂请副将代行?职权,到年关前后,若天下太平,恰好请诸将入朝,到时,靳昭回京,也?能替孤好好挑一挑人。”
    派出地方,掌握军权的将领,绝没?有再?回京都,当个小小侍卫长?的道理。齐慎心里压着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来——太子不可?能不明?白。
    -
    登闻鼓的案子因为刘述的主动认罪而进展极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原本被状告的扬州知府
    便彻底洗清“嫌疑”,接下来审查的重点,就是每一次刺杀的具体情形。
    这?些,已不再?是朝臣们?关心的重点。
    先前随着吴王离京,而逐渐消失的紧绷气氛,正?在朝中悄然卷土重来。
    广陵吴王府中,府兵们?听说刘述顶罪之事,则一片唏嘘。
    都是在皇子天孙的手下做护卫,他们?对刘述的遭遇,自然更能感同身受,不过?,相比太子,他们?坚定地相信,从小在军营里与他们?一道习武、一道长?大的吴王,绝不可?能就这?样舍弃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就像当初,明?知端午有变,自己?仍留在京都,却让他们?中的大多数提前分批离开,最后从朱雀门冲出重围时,他也?没?有抢在前面,而是自己?以身涉险,亲自斩了刘述的马,带着他们?来到广陵。
    这?样的消息传来,反而让广陵的这?三千府兵,更加凝聚一心。
    这?些,都是萧琰意料之中的事,听完手下的回报,他不过?一笑了之。
    真正?让他有一丝诧异的,是从京都送来的一张信笺。
    要千里迢迢递过?来,风险太大,所以结尾处既无署名,信中也?只是些不痛不痒的问候之言,可?那上头熟悉的字迹,可?不就是出自那个女?人之手!
    萧琰捏着薄薄的纸片,来回看了好几遍,又拿高些,凑到鼻尖嗅了嗅。
    这?信笺辗转多日才送到他手里,便是真熏了香,也?早散得一干二净了,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嗅到了什么气味。
    是那日埋在温香软玉间时嗅到的幽香。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额角隐有青筋浮现。
    已近秋日,持续了一整个夏天的躁动分明?已冷却下来,可?他满身积聚的蓬勃欲望,却一点也?没?有冷却的意思。
    每日不间断的大汗淋漓的习武,也?没?能发泄出去一星半点。
    那个女?人真是不要命,这?种时候,还不忘私下给他递信。看来,她并不情愿留在萧元琮的身边,还没?对他这?个“失势”的藩王彻底失去希望,又或者,根本就是后悔了。
    不会让她等太久的,到时,他要让她心服口服。
    -
    九月末,天气渐渐转凉。
    对于身体虚弱的长?者而言,每一年的秋冬,都如?一道坎一般横亘在眼前,一不小心被绊倒,便很可?能再?也?爬不起来。
    今年的秋冬,对于已卧床数月的圣上而言,比往年更艰难无数倍。
    真正?的冬日还未来临,圣上便已两次倒下,虽到最后都救回来了,但也?只那半口气吊着,每日能清醒的时间,更是缩短到不足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