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梧芳摸了摸鼻子, 难得往后仰了三分:“不是,好好看比赛啊,诸位怎么这般看着本宗主?”他脸上, 可没有雕刻神龙腾飞的模样啊。
众人齐齐冷嗤一声,那叫一个整齐划一啊,装,你再继续装啊, 上一次搞什么神龙烟花,这次又搞这个神龙泥塑, 你们雍璐山真是司马昭之心啊!
“顾宗主,真是教授弟子有道啊。”
顾梧芳只当没听懂,乐呵呵开口:“唐宗主过奖过奖,不过是侥幸,侥幸罢了。”
……你们雍璐山真是,自己受神龙荼毒也就算了, 居然还要分享出来,就这么看不得他们好吗?大家一起共沉沦对你们雍璐山有什么好处?
而显然, 和几位宗主有相同观念的人不在少数, 比如卞春舟面前这位刚刚在淘汰边缘打了个来回的村长修士
“您刚刚说什么?神龙?”他不会是听力出现什么幻觉了吧?
卞春舟抱着胸,信誓旦旦地开口:“没错,就是神龙, 难不成你不愿意?”别的他也不会啊, 神龙多好啊,当初他做神龙烟花,那龙形龙姿他可是吃透了,现在他强得可怕,给他一把刻刀, 他立刻能雕一条活灵活现的神龙来。
村长当即摆手:“不不不不,当然不是!您说了算,您说了算!”就是……神龙信仰,真的有人会信吗?
村长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世上还是“疯癫的人先享受世界”,他想过村民愚昧,但没想到……居然如此好骗?!
不仅自己接受得飞快,甚至还自发地传播起龙神的威严和福泽来,其中他的小金孙还带头传唱起口水歌,那灵活劲,不是修士他把头割下来。
合着他在家里演戏当村长,事实上是……全家一起演?
村长此时此刻站在宗祠门口,颇有种人生寂寥、不如出家的孤独感,总觉得邪神庙经历这死生一趟,他好像失去了胜负欲这种该死的存在。
“村长,你怎么流泪了?”
卞春舟心想,这也太多愁善感了。
村长摸了摸自己干爽的脸,立刻气急败坏:“胡说!我没有!”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卞春舟随意地摆了摆手,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卞村民啦,不用再受从前的“ooc警告”,就算他现在立刻离开村庄,也不受任何限制。
但人嘛,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既然要建造龙神庙,他就得有始有终,要不然出去后人家都觉得雍璐山弟子做事虎头蛇尾、有始无终,多掉雍璐山的面子啊。当然了,他也有另外的小心思,只要他把神龙庙搞起来,闻叙叙和陈最最肯定就能猜到他在这里,就算陈最最在外面惹了天大的祸,至少还有神龙庙可以庇佑,对吧。
诶,也不知道闻叙叙和陈最最有没有汇合啊,小镇里到底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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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的小二包括掌柜、厨娘等等一众人,居然全都没有缘由地消失了。
这不由地让人有些细思极恐,闻叙从未进过如此诡谲莫测的秘境,哪怕他心里知道这里没有任何的生命危险,但那种如影随形的紧迫感依旧让他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难怪世间有那样一句话,修佛修魔,不过一念之间。
“我们这就离开,不管吴放了?”才刚打过一场,陈最心里怪有些不舍的。
“没说不管,只是先去探查小镇,而且出门之前,我跟他说过了。”
陈最哦了一声,提着刀跟着闻叙走:“我们何时去找卞师弟?”
“先不急,起先我是不知秘境内的情况,所以先来小镇找你们,但现在看来,你与春舟,应当都是在镇外的村庄里,他的情况应该与你有些类似,但他向来机灵,必然不会蛮力破局。”
陈最往前追了一步:“真的吗?他机灵?”他怎么没看出来。
“总是有些急智的,而且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他比你小心谨慎许多。”当然,如果情况允许,可能也会行一些出人意料的手段。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小心谨慎?”陈最有点儿委屈了,他明明严格按照小册子上的条例行事啊,多谨慎啊。
闻叙对待自己人,耐心一向非常好:“我的意思是,他的武力不如你。”
陈最立刻接受了这个解释:“这倒是,你说的没错。”
“所以,我们倒不如暂且先将小镇探索一番,到时候离开小镇也能更加从容一些。”闻叙有种预感,小镇与周围的村庄肯定存在着某种宿命般的关联,它们势必是相辅相成的,客栈店员的消失绝对不是……平白无故的。
“好微妙啊,他俩在一块儿居然是这种氛围,我一直觉得雍璐山的小师叔祖个性冷冷清清,但居然还会哄人?”
“谁说不是呢,而且哄得有模有样,比我家道侣认真多了。”
“……来人,把这个有道侣的家伙叉出去!”
“陈真人确实性格禀直,一般人感觉哄不住他哈哈哈,突然有种小师叔祖下凡的感觉。”
……
闻叙却是不知外界对他的风评改变,小镇实在不大,以他们二人的脚程,半个时辰足矣将整个小镇逡巡一遍,出乎意料的,小镇的镇民并不多,稀稀拉拉的,跟镇外欣欣向荣的村庄截然不同。
“我觉得他们……”陈最挠了挠头,努力搜刮了一下词汇,“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带着某种记恨。”
这很莫名其妙,因为不论是闻叙还是陈最,都是第一次逛小镇。
“哦对了,我刚刚下楼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那是不是合欢宗那个闹着要拜入苦渡寺那个?”陈最说话超小声,但没有灵力阻隔,就算是说得再小声,外面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嗯,是他。”闻叙没必要否认。
“真是他啊,那他怎么进来的?”佛莲走后门塞进来的?还是说跟破局有关?
“我不知道,不过他蛮有趣的,如果遇险,你不如救他一救。”
陈最随口答应:“可以啊,诶,那是什么?出殡?”
遥遥地,便有一个孤零零的人捧着一个牌位往镇外走去,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孝衣,脸上犹带着泪痕,可如此出殡,没有纸钱开路,没有悲乐奏鸣,未免有些过于寒酸了。
两人忍不住跟了过去,场外的看客也忍不住提起了心。
毕竟相较于身在局中的闻叙和陈最,他们将前因后果看得更加清晰,这小女孩可不是普通人物,村庄是困局,小镇又何尝不是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他们看得清清楚楚,村庄的村民想要进镇,要么像陈最真人一样破开庙宇的桎梏,失去村民身份就能入镇,要么是成为人祭,当人祭被“邪神”同化,那么也自动失去村民身份,只有神的信众可以成为小镇的居民。
而像是闻叙小师叔祖这样,一开始什么身份都没有的外来客,才是最为棘手的,如果一开始选择成为村庄的临时村民,就像是惊雷山庄的吴放真人一样,还能有一线生机,但如果是直接进镇,在踏入小镇的那一刻,就已经默认成为了邪神的拥趸。
那个小女孩,就是最开始进入小镇的人,她也是最开始发生转变的人,秘境在偷换一种非常直白的概念,最开始选择进入的门并不是身份上的区别,而是时间上的区别。
先进去的人,已经历练过半,后进去的人却才刚刚开始。
小女孩并不愿意成为“青面獠牙”的怪物,于是她献祭了一个过路的倒霉鬼,那个倒霉鬼如今已经成为了她的护身符,此刻正被她捧在手里,护送她一路出镇。
“啊啊啊啊,别去啊!”
“我都紧张了,你说他们要是打起来……”
“打起来应该没关系吧,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
“对哦,二打一,胜算在这边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紧张啊!”
别说外头的人紧张,就是里面的人也紧张啊,闻叙和陈最出门,两人都算是名人,客栈里的人不可能全无行动,两人探路也没避着别人,当然带了不少的小尾巴。
“等等。”
闻叙拦下陈最,陈最立刻扭头:“怎么了?”
“她发现我们了。”
“发现了岂不是更好?她一个人怪孤单的,我们帮帮她,她会不愿意吗?”陈最倒不是真的热心肠,只是闻叙都这么在意这个人,他就稍微提提建议。
“我不愿意哦。”犹如鬼魅般的嗓音忽然响在两人耳边,是那个小女孩回头了。
此刻斜阳西坠,通红的落日洒在她身上,竟让人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然了,陈最没这种感觉:“为什么?”
“因为我要出镇,你从镇外来,难道不知道吗?”
陈最更不解了:“知道什么?”
“原来是个傻子,做你的朋友,倒是有福了。”小女孩诡异莫测地说了一句,便继续扭头往外走去,等她走到小镇界石附近,她忽然扭身将手中的牌位摔在了地上,牌位四分五裂的瞬间,她也向前一步直接跨出了小镇。
一阵极为短暂的扭曲过后,镇外已经没有了小女孩的身影。
闻叙快步走到界石附近,当他想要向前进一步之时,脚下却泥泞得如同沼泽一般,哪怕他使劲浑身力气,也不得寸进。
他就明白,进镇容易出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