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的刀一向是勇往直前, 不会有任何钝感的,哪怕是被封禁了灵力,对于他来说, 其实区别并不是很大。
“薛青牧”都没想到,自己刚放完狠话没一会儿,就有愣头青直接提着刀砍劈过来,它起先还未发现, 等凌厉的刀锋擦过他的额间,它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曾经毁过它一座泥塑神庙的罪魁祸首啊!
正所谓是新仇旧恨,双方立刻就打得血雨腥风起来。
“既然你非要找死,今日就拿你先祭——”
陈最打架的时候就不喜欢跟人说废话,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打着打着还要说些有的没的,打架斗法就应该专注,有力气说这些废话, 明显是他上的强度还不够。
于是,陈最的刀愈发锋利了。
陈最的刀虽然有些声名在外, 但见过的人终究是少数, 加上他修为升得太快、为人又比较“孤僻”,同等级的金丹修士鲜少跟他切磋过,此次算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同修为的修士面前施展自己的刀法。
怎么说呢, 反正人群中的吴放已经无话可说。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勇气弃剑学刀啊, 连老祖都夸他习刀天赋卓越,可好像跟真正的刀修天才相比,他又差着一大截。他承认,自己是个喜欢在内心攀比的人,哪怕面上装得云淡风轻, 其实内心该死地在意,但凡遇到比自己强的人,他就忍不住在心里对比。
明知道,这世上的天才是层出不穷的,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他想要做到最好,可最好永远都属于别人,吴放告诉自己,不要再去仰望他人了,如果他一直这样,恐怕一生都会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而且,其实被这样纯粹的人打败,也没有什么好不甘的,就像当初在昭霞塔秘境,他的剑术被闻叙的剑打得七零八落一样。
转变修行之道,并不是他逃避的路径,天才永远高挂在天空之上,他除了仰望他们,也该学习如何追逐他们。吴放忽然在此刻明视内心,当他初入修行之时,因为家世和天赋,他也曾沾沾自喜、拥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优越感,可须知天外有天,他也该正视自己的“平庸”了。
况且,不是谁都有资格坐在云端,如果今日幻境之事让他去面对,他肯定不及雍璐山三人之果决。
吴放忽然放平了心态,整个人的心态都舒展了不少,但是……其他人就比较失衡了,你们这些天才真的很离谱啊,没有灵力都能打成这样,这家伙真的修行才十几年吗?
天才这种存在嘛,活在传闻中大家都觉得还行,毕竟远在天边的存在,四舍五入就可以当不存在的,但一旦出现在眼前蹦跶,真切地告诉他们天才有多么“超脱凡俗”,这种感觉就像是强硬地让他们承认自己是个庸才一样。
这谁能受得了啊,登时有人就受不住了!
而当第一个人举起手中的兵刃之时,也有人立刻意识到不对,急吼一声:“大家不要动!是这邪神在影响我们的心智,大家千万不要被影响了!”
谁能想到啊,这邪神跟人打架打得这么如火如荼,还能分出小心思来分裂、影响其他人,可见其狡诈歹毒,这种攻击人心智的存在,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有人很快从“执妄”中出来,毕竟敢跟来的都是天之骄子,很少会有心胸狭隘的阴暗逼,但也有人嫉妒心太强,哪怕有人喝破,依旧被妄念控制。
而这样的人,还没到闻叙和陈最的面前,就被吴放带人清出了邪神庙。毕竟连这点手段都没办法应付的人,实在也没必要留下来分一杯羹了。
归根结底,友好只是对外,但此次幻境比赛,到底是个人之战。
邪神见小把戏居然被如此轻松破除,倒也没有多失望,它本就是从人心底欲望滋生出来的存在,只要这些人还活着、会喘气,它就不会覆灭。
真的能够杀死它的存在……
“好了,我承认你的刀不错,但也仅止于此了。”
这种话语攻击,对于其他人或许有效,但对于陈最而言,就跟一阵微风一样,他或许根本没有听见,无论是出刀的速度还是力量,都没有丝毫的滞涩。
“薛青牧”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非人般的存在还是对方才是?不过很快,它就没那么恼怒了,因为最大的补品已经握在它的手上了,只要他与神使这具出逃的肉身彻底融合,他就可以完全掌控此地。
什么外地来的狗逼邪龙,也敢与他争锋?!
等他成为此间真正的神,它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邪龙庙都铲除推平了,什么东西,竟也敢来抢它的信仰!
抱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冀,“薛青牧”勾唇一笑,他假意卖了个破绽给对方,见这小子不吃它的陷阱,竟也硬接了一招,直接冲着神庙的泥塑而去。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黄有希的眼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邪神上了那合欢宗弟子的身之后,那庙里的罗刹泥塑竟愈发像合欢宗的这名小弟子起来。
可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分明不是这般的。
“你……”黄有希难得想要好心提醒,抬头就对上了闻叙蒙着的眼睛,差点儿忘了,这位天骄目不能视来着。
“可是有什么发现?”
黄有希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闻叙闻言,眉头轻蹙,却并不是惊讶的神色:“原来果真如此,希望薛师弟能够破开心中桎梏,焕活己心。”
黄有希不是傻子,相反他其实是个聪明人,对方不加掩饰,他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他……不会吧?”
“就是他,他就是最初献祭给邪神的人。”这么表述可能稍微有些偏颇,但邪神庙包括深山野庙、人祭、偏远山村、无名小镇,这些对于大宗门、世家的金丹弟子而言,成为其心中魔障的几率微乎其微,毕竟修仙界稍微开放点的地方,都不会有人祭邪神的容身之处。
而薛青牧虽也是大宗门弟子,但他自述山民之后,如何拜入合欢宗又说得语焉不详,但凡薛青牧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早就该怀疑自己的过往存在偏差,可他偏偏心思单纯,如果不是此次误入佛莲幻境,恐怕得许久之后,才会揭开这层心上的阴翳。
但既然那位持善尊者选择封印这段过往,那么势必……至少对于如今的薛青牧而言,恐怕这份机缘很难抓住。
黄有希震惊的同时,却也觉得有些荒谬:“他看着实在……你竟将所有赌注都放在他身上?”这可不像是一个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当然不是,黄道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这个人,黄有希沉默片刻,开口:“我刚才路上的话,不至于现在就反悔。”
闻叙喊住提刀冲进去的陈最,随后开口:“还有诸位,可愿一同击败邪魔、打碎幻境?”
都到这种时候了,主动权都握在别人手中了,众人自然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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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青牧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沉重得像是背负了数万斤枷锁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停下坠。
怎么办?他终究没有如闻师兄所期盼的那样,勇敢地抓住执念、破开幻境。
薛青牧忍不住有些颓唐,但心底却有种释然、果然如此的感觉,其实说到底他本就不是什么有用之人,他就是个非常普通的普通人,出身平凡、样貌平凡、脑子平凡,除了灵根天赋,他确实没有任何的可取之处。
在合欢宗,他称不上是最丑的,但至少内门弟子百花齐放,独他一个平凡朴实,就像是混入了不该去的地方,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不真切,甚至有着从未与人提及的自卑感。
大师兄为人和如春风,大师姐又热烈如火,其他的师兄师姐也各有千秋,无论是师兄师姐还是师叔师伯,对他都非常好,好到他有些愧疚,可他又很贪恋,觉得自己因为灵根能够拜入师门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直到这次出发五宗大会,他偶然间得知,自己是温师叔不要的弟子,师尊只是代行师责,他本不该心生怨忿,可他……却非常在意,其实最初的最初,他也以为温师叔会收他为徒的。
可是师叔不要他,薛青牧心里难过,这才央求大师兄带他来苦渡寺见世面。
他知道,苦渡寺是温师叔曾经的师门,他想看看温师叔曾经的师门长什么样子,直到他看到满池的佛莲,他忽然不受控制地往前,他想要坠入莲池、与莲池合二为一。
薛青牧并不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他甚至在一瞬间,喊出了那句话,他要转投师门,他不想留在合欢宗了。
而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甚至没有任何的后悔,薛青牧觉得,像他这样平凡朴实的人,合欢宗确实不适合他,他看苦渡寺的佛修除了那位不释真人,多数都朴实得紧,或许进了苦渡寺,他就不会总是半夜心悸而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