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卞春舟坐在客栈的聚灵阵中,却并没有修行。
不是偷懒,而是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参加宗门大比的时候, 他决赛输给时师兄后,和师兄那一番谈话。其实说是谈话,好像只是他单方面地输出,那时候他刚来修仙界, 心里想什么就会说什么,并没怎么注意到时师兄当时的情绪转变。
初入内门的时候, 闻叙叙学富五车,抽空会帮半文盲的他和陈最最补习知识,但他们也不可能纯粹地依赖闻叙叙一个人,所以多数时候,他和陈最最都会去六讲峰和弟子峰蹭课,他就是在六讲峰第一次见到的时师兄。
比他们早两届入门, 单水灵根,天赋极佳, 却因为灵根有损, 所以一直未能进阶筑基。一般来说,雍璐山开山门录取的内门弟子,都会进居雍大殿择师承, 时师兄天赋好, 人又聪慧,按理说不应该没有师尊选才是。
后来他听人提起过,说确实有元婴真君选了时师兄当弟子,但时师兄并未隐瞒自己灵根有损之事,故而只是入了内门, 却并未真正拜师。
也因为如此,时师兄在内门就像是个隐形人一样,一个人孤独地修行、孤独地听课,哪怕战力堪比筑基,但门中弟子确实没有一个跟他走得很近的,多数都是点头之交,甚至因为迟迟没有筑基,还被外门弟子蛐蛐“占着茅坑不拉屎”。
相较于内门弟子,外门弟子确实良莠不齐,卞春舟遇上过两回,坚决不放任这种背后说人是非的坏风气,八卦同门没问题,但诋毁别人就不行,时师兄一没伤天害理、二没刻薄同门,怎么就要受如此对待。
不过那时候他心里也挺好奇,时师兄的灵根到底是如何有损,才造成修为停滞的。事实上,关于这点宗门许多人都很想知道,不过还没等原因出现,时师兄就一鸣惊人,直接从炼气巅峰窜到了筑基后期。
可谓是一日千里,狠狠打了一回脸。
而自那之后,就再没有人提起时师兄灵根有损这件事了,大家都默认了时师兄灵根修复、天才归来,及至最近一次的宗门大比,时师兄高调亮相,与闻叙叙同台竞技。
如果不是收到时家的传讯,时师兄定然还能在五宗大会崭露头角……咦?卞春舟忽然一拍大腿,忽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bug。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冲到了闻叙叙和陈最最的面前:“朋友们,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漏洞。”
闻叙迟疑:“什么漏洞?”今天客栈供应的灵食少了一块?
“喂,你们严肃一点,说正事呢。”卞春舟将两人推进房门,仔细关上门才开口,“时师兄也就比我们大两届,对吧?咱们雍璐山招生是有年龄区间的,哪怕算他三十岁入门,如今怎么算也不过百吧?”
陈最不解:“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年龄来了?”
闻叙却听明白了,他自己其实不太注意天骄榜上到底有多少人,或者说他一直以来的目标让他只能看到最前面的人:“他没在天骄榜上?”
“是的!我今天一大早就去城中张贴天骄榜的地方确认过了,从头看到尾,没有时师兄的名字,你说离谱不离谱!”在这之前,他一直默认时师兄在榜的啊,或许别的弟子觉得天骄榜取天下百岁内精英修士,有谁不上榜非常正常。
但就时师兄这种战力、这种天赋和心性,不上榜真的很离奇哎。
况且天骄榜是天道公布的榜单,而非人为统计,这就筛掉了某些不必要的原因,所以时师兄为什么没有在榜?论及修为,起码时师兄能排到中段以上,论天赋,也不差,甚至时师兄还会徒手画符,没道理上不去啊。
“那么排除其他的原因,就只剩一个因素了。”
“什么?”
“时易见隐瞒了年龄,他或许已经过了百岁。”
卞春舟一脸惊悚:“你说他骗过了咱们雍璐山的测龄石?还是不释那种情况,他被冰封多年……可是不对啊,不释就能上榜,凭什么时师兄不行?”
闻叙也一脸莫名,在今天之前,他也以为时易见在天骄榜上的:“要不下次见面,你当面问问他?”
“……这不是戳人伤疤吗?”
“我觉得如果是春舟你开口的话,他会跟你说实话的。”如果对着他或者是陈最,估计就是绕来绕去的弯子。
卞春舟啊了一声,心里却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是人家的隐私,或许……也有可能是时师兄的灵根还没修复好。”
直觉上来讲,如果时师兄的灵根真的有损,那么肯定跟时家脱不了干系。
说起来,时家是丹修新贵世家,家族中修士灵根多带火,水火相冲,卞春舟修行这么久以来,除了五灵根,很少见到同时拥有水火灵根的修士,也很少见到身带这两种灵根的修士结合的,所以一个火灵根世家,是怎么生出时师兄这个单水灵根的?
基因突变也突得太过头了吧,卞春舟摸着下巴,心想当初时师兄会那么注意他,会不会跟他的水火灵根有关系?啊啊啊,怎么越想越不对劲了。
卞春舟抓了抓头发,狠狠吃了块灵糕:“管他呢,其实咱们主要是查能用丹阵困城之人,怎么算都算不到时师兄头上。”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狼人不在那三位炼丹宗师之中,那么势必就是城主府的对立面。摆这么大的龙门阵困住整座城,势必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
“其实,你们有没有发现……”
卞春舟顺嘴回答:“发现什么?”
陈最抱着怀里的刀,沉声开口:“大概午夜时分,空气中的灵气会急剧地锐减,但很快灵力又会恢复到平常的状态,但如果仔细去感知,你就会发现还是有细微差别的,相较于昨日,今日空气中的灵气浓度降低了。”
“这么细微,你都能感觉到?”
“我们不是在查城中的异常吗?”陈最对于其他事情的敏锐度一向极低,但只要事涉修行,他就是全天下最敏锐的修士,“这不算异常吗?”
空气中的灵气浓度当然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有大能修士出手斗法,就会明显消耗一个地区的灵气浓度,这也是合体修士被限制出手的原因之一。
“如果只是细微的变化,这应该很正常吧,毕竟丹香城这么多修士,还有丹修不眠不休地炼丹,如果炼成高品阶的丹药,确实会影响周边的灵气浓度。”
陈最当然不可能连这点常识都不懂:“我的意思是,我们身处丹阵之中,灵气浓度变化不应该一日比一日少吗?怎么可能第二日还会恢复?”
“……陈最最,你今日聪明得简直不像你了。”
闻叙随即也点了点头:“你那天吃的聪明丹,真的起效了?”
陈最气得直接提刀出门,反正看架势,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继续商讨了。
“看看,你把人气走了。”
“不是春舟你先开口的吗?”
……嗨呀,闻叙叙都还能说俏皮话,说明形势还没到非常紧张的程度,卞春舟想了想,水来土掩呗,等下去炸炉声传来的那家海产店附近买点海产品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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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微的心情算不上多好,毕竟一连数日都没能查到疑似丹赤后人的存在,这就说明这些人隐藏极深,如今一股脑儿冒出来,势必所图非小。加上还有魔种暗中窥伺,修仙界真是一块又香又大的肥肉,谁都想来咬上一口。
好烦呢,下山不应该是快快乐乐地戏耍山下人嘛,要不就让人咬一口算了,天反正也不会塌下来,魔也只是想占领大陆而已,也不是毁灭整个大陆,对吧?
正这么吊儿郎当地当着,海面之上的云层就隐隐有了雷声,承微立刻到了最近的陆地之上,不再想一些大逆不道、挨天谴的事情。
“承微,你这个家伙,可真让我好找啊!”身后,忽然传来了雾山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了黑沉的天空,“你又招惹了什么?快收收你脑子里多出来的水!君照影可不在,没人陪你一道淋雨!”
“这么不讲义气?”承微满脸的伤心,“咱们都多少年没见面了,雾山你还是这么较真,其实我只是……唔,担忧我家小弟子而已。”
“真的假的?你找到你家小弟子了?”
“昂,阿叙自己给我报的平安,可惜一墙之隔,天人……”
“打住打住,你还是住嘴吧,小弟子人好好的,都能被你说得祸事临头。”五百年没见,这家伙怎么就半点儿长进都没有,“走走走,带我去那什么飞度城,我倒要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丹阵。”
承微:“……我能拒绝吗?”
“不行,我需要你替我试探一下,毕竟是丹阵,我没你那么皮糙肉厚。”雾山理所当然地开口,反正以前就是这样,不是君照影就是承微,他的阵法和秘境能修得这么好,多亏了一人一龙结实耐打,什么秘境都去掺一脚,他的水平很难不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