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渔这才开始看傅队递来的文件。
目前市内已经发生了四起“自杀案”, 死者皆为男性,死法都是在双脚上绑着石头沉入河底。
是不是自杀案还要打个问号,毕竟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证人, 只是从现场来看没有第二人的痕迹而已。
几位死者年龄相仿, 都在二十多岁, 生活得过且过, 这样的人很难会选择自杀, 在此之前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刺激到他们, 他们就那么突然地死去了。
当然,仅仅是这样不足以让警方关注。死者的身份各不相同,但他们都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要么是被买来的,要么是被捡来的。
这种背景,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案件,他们的死也变得复杂起来。
“你还记得你之前在任凡资公司逮到的那个小职员梅亭山吗?他在不久前和其中一个死者有过接触。”
那名死者名叫安坚, 是连锁超市的老板, 梅亭山是采访他的小记者, 负责撰写关于安坚超市的新闻稿。
安坚高中就开始经营家里留下来的小超市, 短短几年时间就做成了连锁超市,还娶了自己的初恋女友。
事业和家庭双丰收, 从哪方面看, 他都没有“自杀”的必要。
“明天一早你和陈寄书出发去受害人家里调查一下。”
傅松声站在夏渔的面前, 给她下发指令:“这起案子背后的疑点很多,我怀疑和那些人有关。”
这么一看确实很有问题。夏渔翻来覆去地看, 顺便随口问了一句:“你不和我一起?”
一边的陈寄书翻资料的手顿住, 他抬眼看过来,不咸不淡地说:“或许, 傅队比我更适合和别人组队。”
这话说得很影响同伴之间的友好关系,虽然他知道她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但别人不知道。
傅松声不轻不重地敲着她的脑袋:“服从命令。”
位置被夏渔占了,傅松声只好去其他地方办公。
夏渔坐了一会儿,接到柯队的消息,她起身朝着审讯室走去。
柯忆打算先从宫橙橙入手,夏渔就坐在一边听她们交谈,听听有没有和之前有出入的地方。
宫橙橙很利索,她一五一十地全都交代了。
在何盼死后,她有些良心不安,机缘巧合之下她遇到了檀淮生和宁随舟两人,三人一拍即合,打算搞个大事件。
她主要负责把人带过来,以及混淆视线,帮助幕后的檀淮生完成杀人计划。
和之前她说的大差不差。
柯忆看完证词,问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他会想要你给他报仇吗?”
“但是我会感到心安。”
宫橙橙无所谓其他人的想法,她一直都更在意自己的情绪,她不在乎死去的人是否想要她做这些事,只要她心情好过就行了。
“反正他已经死了,想反对也没有机会。”
更何况她本来也对甄耀祖看不顺眼,只不过他家有钱,她不好甩了他。
签字的时候,夏渔给宫橙橙透露了信息:“对了,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我们这边已经找到了何盼的亲人。”
宫橙橙抬头看她。
“他有一个哥哥和妹妹,这两人都过得还行。不过他的亲生父母在他被拐的时候就已经被杀了,尸体同样没找到。”
宫橙橙轻声说:“是这样么?”
如果没有遇到她,何盼不至于抱着遗憾死去,他会得知自己尚有亲人在世,他们三兄妹可以团聚,也会知道自己父母的情况,他会和他的两个亲人一起联手找出害惨他们一家的罪魁祸首。
如果她是何盼的兄弟姐妹的话,她一定恨死那四个人了,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兄弟,得到的却是他死亡的消息。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宫橙橙选择道谢,“他一直以来都想找到的人终于找到了。”
青年向来腼腆,不爱说话,只有在说起想找到的人时,他会分外激动。
“我感觉到我们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他激动得手舞足蹈,“我肯定能够找到那个人。”
那时她兴致缺缺:“那个人是否活着是一个未知数,你还是做好相应的准备吧。”
“那个……橙橙,如果有那一天,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在她多次试图谈情时,硬要和她搞纯爱的何盼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他的声音很小:“如果有你在,不管什么结果我想我都能接受。”
宫橙橙敷衍了事:“等那一天到来再说吧。”
*
在换一个人审的路上,柯忆有感而发:“恋爱真可怕。”
“此话怎讲?”夏渔没有遇到过太过和情感有关的案件,她虚心求教。
“何盼和宫橙橙没必要忍受甄耀祖那群人,他们都吃了感情的亏。”
一个不敢大胆表露,一个不敢直面内心,两个人都是胆小鬼。但凡有一个胆大一点,也不至于酿成悲剧。
“不谈感情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
“但这已经算正常的吧?”夏渔琢磨了一会儿,“起码他们没有波及到其他人。”
像是前面的一些人,归因都不会,明明是a的错,却偏偏要怪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宫橙橙动手就只对特定的几人动手,她也不知道宁随舟要搞这么大。
“你说得很对,起码不是宫橙橙反过来杀死了何盼,你要知道这种案子多了去了。”
柯忆手头的案子大多都是情杀和仇杀,杀妻和杀夫,杀前女友和杀情夫,多得数不胜数。
每次侦办这些案子,柯忆都会再一次坚定不恋爱不结婚的决心。
“其实我也很想劝你别谈。”
柯忆就像是那些看到闺蜜谈恋爱就想劝分的人:“你周围的人都不太正常,我不太想有朝一日接到你的案子。”
“你别担心,他们杀不了我。”夏渔安抚她,“他们迟早会变成我的案子。”
“我以为你要反驳我说还是有正常男人的。”
“这个好像不太能反驳。”
夏渔觉得不管是哪种性别,大家都显得不太正常,许鹤泠是其中最不正常的那个。正常程度和犯罪程度呈正相关吗?
“说起来,项姐的情况怎么样了?”谈到感情,夏渔就想到了项姐和她的前男友。
“所以我才说恋爱真可怕。”柯忆很少看到项姐脆弱的一面,“她估计还是不太好受吧。”
柯忆和项荟认识早,知道一些内情。
“项法医之前不是说过她和那小子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夏渔搜了一下:多年前,项姐毕业以后自己第一次独自上手解剖的尸体就是那个男友的父母;多年后,这个男友的尸体也由项姐来解剖。
换句话说,男友一家的尸体都由项姐解剖。
那个男友是卧底,项姐和他分手前或许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所以在看到他的尸体后她才会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中断婚礼,因为她担心会对大局造成影响。
也就是说,其实他们两个也还有感情,只是为了共同的目标不得不分手。
那个男友甚至用的还是项姐的姓氏。
“啊这……”
确实非常可怕。
“那怎么办?”
“她自己会走出来的。”柯忆停下脚步,站在审讯室的门口,“人生还很长,人要向前看。”
不管是项荟还是宫橙橙,她们都是心理强大的类型,等她们想通之后就好了。
很有哲理,夏渔认真记了下来。
房间里,宁随舟正低垂着脑袋。审讯室有些潮湿,他的手臂隐隐作痛,钻心剜骨,但尚能忍受。
和宫橙橙不同,宁随舟比较难开口。柯忆看向夏渔,寄希望于她能够寒暄几句开个头。
夏渔清了清嗓子:“同桌你好,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我完成了哦。”
约定?宁随舟愣了一会儿,随即才缓缓想起来是他和她做的那个幼稚的约定,作为她能创造奇迹的证明。
过往的记忆太过模糊,他完全想不起来,他甚至都记不起来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那件事之后,他满脑子只有恨意,刻骨的恨意。
宁随舟坦然回答:“我记不得了。”
“没关系,我讲一遍给你听。”
为了让他记起来,夏渔用语言复述了一遍,从她去食堂再到邀请他去操场,最后到他如约而至。
听完的柯忆:“……”
恋爱真可怕啊!
她现在更担心这位好友变成案件了。
宁随舟原本还能安静地听着,随着她的讲述,他握紧了双手,镜片后的眼睛里酝酿着复杂的情绪。
她所讲述的内容已经过去了六七年,如果她不说,他几乎都忘光了。可当她说起时,他又一下子想了起来。
想起他是如何忐忑地赴约,最后又是如何的愤怒离开。
“呵——”
唇齿间泄露出一声轻笑。
夏渔期待地问:“你想起来了吗?”
“你想我回答什么呢?”
宁随舟本来不想这么对她说话的,可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你所谓的约定就是想羞辱我吗?看到我黯然神伤你很满意是吗?”
夏渔:“啊?”
为了好友的名声着想,柯忆试图打断宁随舟的读条:“我们来讲讲案件吧。”
“在你和我做同桌之后,一直到现在,我都喜欢着你,即使你不记得我的名字,即使你故意羞辱我,让我亲眼见到你和苏屿确定关系,又让我看到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即使你从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我也还是喜欢你。”
宁随舟一口气说完了这么长的话,他的语气刻薄而怨毒,但表情和眼神却破碎不堪,镜片背后有光芒闪烁。
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