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渔把自己得知的事情给傅松声说了。
抛开她的那个猜测, 尹秀丽本人的想法、江燎的经历,她都告诉了傅队,接着她问起来江燎具体是在哪个区域出事的, 甭管救不救得到人, 她只想和那群人作对。
傅松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 他想到她对宁随舟说的“过去可以改变”, 想到她对其他人说的类似的话, 再想到她经常睡一觉就突然想起来一些线索……在这一瞬间, 他的脑海里居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
他把双手放在了她的脸上,手心触碰到的地方是温热的,比他想象的还要暖和。
她的表情非常生动,地面上也有她的影子。
夏渔覆上他的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温度层层传递,被触碰到的脸颊开始滚烫起来。她不明所以地问:“你在做什么?”
傅松声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冒犯, 他收回手, 充满歉意地说:“我以为你不是真人, 或者说我在做梦。”
什么东西?夏渔不懂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种事, 她严厉纠正他的行为:“傅松声同志,我在跟你说正事, 你管我是不是真人, 把注意力放在重点上好吗?”
“过去能被改变吗?”傅松声问她。
“当然可以, 但不是现在。”
毕竟整个剧情是通顺的,她要是想改变系统会制止她, 等通关后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大家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傅松声:“那你呢?”
“这你就别管了。”
哼哼, 到时候她早就美美通关离开了。
相处久了傅松声自然能够看出来夏渔的潜台词,她根本没有想过她自己会如何, 于是他追问:“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会在这里吗?”
“你问题好多。”夏渔懒得一一回答,“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相信这种事了?你也搞封建迷信吗?”
“因为你向来不会说谎。”
在“她在说谎”和“过去真的可以被改变”之间,傅松声选择了后者。
因为是她,所以他选择相信。
不可思议,他居然就这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设定。但其实他很想这是真的,因为他也想要改变过去。他的偶像、他的好友……以及那么多的人,他们不该被留在过去,他们也该拥有未来。
“所以我愿意相信。”
如果是真的话,那该有多好。
既然傅队相信那就好办了,夏渔清了清嗓子,她说:“是这样的,我打算和那些人在过去来一场激烈的追逐战,但我不清楚当时的情况,你有没有一点了解?”
傅松声点头。在友人去世后,他搜集过相关的报道,也通过其他人的讲述拼凑出一些真相。
“据沈陆亭所说,在江、在原扬被追时,他在避免踩踏农田,说明当时他是在庄稼地被发现。”
这也和夏渔所说的高粱地的说法重合。
“而你又说,这是针对他们的行动,那么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傅松声打开电子地图放大:“他是在这里出事的,你还记得高粱地在哪里吗?”
夏渔不太确定:“应该不远吧?好像也没有什么代步工具,跑的话也跑不了多远。”
傅松声根据她的描述划定了几个区域,红圈里的都是他们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距离居民区也很近。
夏渔戳戳他:“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我在想,沈陆亭说的那个帮手,是你吗?”傅松声很想知道。
这个帮手至始至终他们都不知道是谁,当时有能力做到那种程度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虽然这不是什么坏事,但因为涉及到黑恶势力,他们就没有明面上去找这个人。
傅松声也被找过,但当时他正在实习,很快就被排除了。也是后来他才知道,他的好友死了。
如果这个帮手是个高中生,那么他们找不到人也就说得通了,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到一个什么都没接触过的高中生身上。
事实上,傅松声拿不准是否真的是这样,因为夏渔在大学之前真的只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看照片就知道了,她以前比较瘦,不像现在这样孔武有力。
夏渔老实回答:“我不太清楚,那等我下次进去的时候和你说一声?或者你想要我留下什么线索?”
线索……傅松声想到关于宁随舟的笔录,那种线索不如不要,太令人心梗了。
“不用了,你说什么我都信。”
行吧,不留就不留。夏渔和他复盘了一下,确定了作战方针。
“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凡事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傅松声同样知道她向来不顾及自己,所以不得不再三告诫她,“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
好的,根本没有听进去。傅松声叹气:“还有你哥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是他看走眼了,他还以为谢执会选择和夏渔解除关系,没想到对方压根没这么想,甚至还想和夏渔一起死——只要她不属于其他人就行。
真是扭曲的爱情观。
“我又不是法官,我还能怎么处理?”夏渔就负责抓人而已,判刑又不是她的本职工作。
“你不难过也不失望?”
“唉,这就是复杂的人类。”夏渔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过来人模样,她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
“……”
傅松声放弃了:“走吧,姜哥他们差不多回来了。”
“等等,你蹲下来一点。”
“怎么了?”
傅松声刚蹲下,就被她用双手拍了拍脸:“礼尚往来,我也要摸一下。”
“你这不叫摸脸。”
夏渔捏着他的脸往两边扯:“这样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
夏渔搓了几下,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摸别人的脸了,因为真的很好玩。看着平日里板着脸的人在她的手下变幻出不同的与他性格截然相反的表情,这种感觉很奇妙。
“傅队,从某方面来说,你确实挺年轻的。”
起码脸有肉,还算软,虽然有小伤疤,但总体而言是光滑的,不油腻,摸起来不像是在摸骨头,挺舒服的。
傅松声:……够了,不要再变相说他看起来像中年人了,再说他要生气了。
他的目光向右偏移,看到了欲言又止的姜兴生,还有方不言。
嗯,感觉他很快会被放在暗杀名单上。
*
被带回来的男人叫祝长生,今年49岁,无业游民,无妻也无子女。
“他的身体素质很好。”姜兴生提到这一点,“按理说他当无业游民这么多年,就算是练过,身体应该破破烂烂才对,这只能说明他一直在保持锻炼。”
祝长生比监控里看起来更苍老,他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没有不安也没有紧张,整个人神游天外。
各方面都透出奇怪。
夏渔正在看祝长生的个人信息,她坚信他一定和前面的人有联系,只是她暂且还没发现而已。
但他的个人信息很普通,普通到惨兮兮的。初中毕业就混社会,被社会毒打后又打算好好工作,进厂后好不容易要升职了,又遇到裁员,他是被裁的那个。换了个工厂,兢兢业业工作不久,工厂又出事了,又辞退一些有异议的人,他是其中之一……
噫,祝长生去的第二个工厂是她父母在的那个工厂,出的事应该就是她父母那件事。
第二次被辞,祝长生回到了老家乡下种田,又被人侵吞,这个人是甘宏富。之后他又去混社会,混到一半撞上清洗行动被抓,被关了一阵子出来后就开始当无业游民了。
这个经历……夏渔瞅了瞅他的精神状态,难怪他会这么心如死灰。
“因为混过社会,所以身体素质才这么好?”夏渔猜测,“虽然是无业游民,但也不妨碍他保持锻炼吧?万一他要抢睡觉的地盘呢?”
傅松声纠正她:“无业游民不是流浪汉,祝长生有住的地方,看起来是他租的。”
“我们问他他不回答,就只好把人带回来了。”姜兴生指了指祝长生,“我觉得吧,除非把他的亲朋好友叫来,否则他不可能搭理我们。”
但问题在于,他没什么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不然也不会一个人生活。
“我来。”夏渔自告奋勇,“我猜他肯定认识我。”
傅松声看了看工厂老板的名字,也觉得如果是夏渔的话,说不定真能让祝长生开口:“我和你一起。”
祝长生前半生经历了太多,比谁都显得苍老,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像六七十岁。听到有人进来,他动也没动。
夏渔给他倒了一杯清茶放在他的手边,顺便问他饿不饿。
祝长生没有反应。
夏渔清清嗓子,表明自己的身份:“你好,我姓夏。当年的事情还要谢谢你,多谢你们愿意为我爸妈说话,坚信不是我爸妈的错。”
虽然失败了,但起码表明了态度,这一点她很感激。
祝长生终于抬了抬头,他辨认着她的脸:“你是……小渔?”
夏渔点点头,他愿意说话就好办了。
“他们两人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会很高兴。”
“是我要感谢他们才对,他们当初帮助了我很多。”
遇到熟人,祝长生收回了放空的思绪。想到当年的夏家夫妻俩,想到那个只有丁点高的小女孩,再看看现在身为警察的大人,他由衷地感到高兴。
进来之前,傅队就让她和祝长生聊聊,让祝长生先放下心防再说,于是夏渔就着他说的话问:“他们帮助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