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转向祝明予说:“这我爱人,宁绎知他舅。”
被称作问题少年的祝明予立刻紧张伸手:“舅舅好……不是,叔叔好。”
男人笑着握了握他的手,“你好,我叫于勤,你还记得我吗?”
祝明予抬起头,茫然地搜索着脑子里关于这男人的记忆。
男人长得和宁绎知有些相似,只是气质更加温和,更加如沐春风。他声音平和稳重,举手投足都有些书卷气。
于勤见他一脸呆样,便提醒他:“我以前在一中做老师,后来去了教育局,但每年新生典礼还会回来讲上几句。”
祝明予发出噢的回应,实际还是没想起来。
吴万露见他这样就知道他一点印象都没,便取笑自己的丈夫:“你那又臭又长的讲话,几个人会听?”
于勤摊了摊手,表示很受伤。
吴万露把手里的一盒糕点重新递给祝明予,吩咐道:“这玩意儿你拿去吃吧,就当封口费,今天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听到没?”
祝明予点头如捣蒜。
吴万露展颜一笑,进车前摸了摸祝明予的头,“进去吧。记得作业好好做,别一放暑假就跟丢了魂似的。开学摸底考敢再考成这样,有你好看。”
“我,能进去?”祝明予看向那房子,仿佛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吴万露:“放心吧。娟姐只是不待见我俩,你进去她不会说什么的。”说完便把车门一关,开着车出去了。
说是这么说,但看到刚才那个场面,祝明予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他琢磨着是推门还敲门,手都还没抬,门倒是先从里面开了。
开门的正是宁绎知。
黑着脸,气压压得极低,周围仿佛劈里啪啦带着闪电。
祝明予从开门的表情就知道宁绎知相当不想见到他。但他还是在对方扭曲的表情下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我,碰巧来附近逛逛。”
“谁让你来的?”
“我,都说了随便转转。谁知道是你家!”祝明予睁着眼睛说瞎话。
宁绎知的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宁绎知,谁啊?”
“同学。”
“那让人家进来啊。”
宁绎知紧绷的后背渐渐放松,终于败下阵来,认命似的打开门。
“对不起。”祝明予飞快又小声地说。
宁绎知垂下眼,给人让出一条道,“是我的问题。”
屋子里有股浓厚的中药味,闻着又苦又涩。宁绎知身上经常有这样的味道,周一的时候味道最浓烈,到了周五的时候便会淡得几乎闻不见了,然后下周一的时候便又浓烈起来。
乡下的屋子大,四面窗户透光,看着也敞亮。堂屋正中挂着梅兰竹菊的十字绣裱画,下面是一排柜子,上面摆着几个香炉。中间一个圆桌,左右两侧摆着四张招待客人用的木制椅子。木制椅子外漆斑驳,椅面上全是划痕,想来使用的年岁已久。
除了一张椅子上坐着宁绎知他妈于娟,其余三张椅子上都落了浅浅的一层灰。
明明是住有活人的屋子,却这么死气沉沉。
祝明予愣了愣,随即又摇摇头,为自己打量的目光感到失礼。
他想着先跟长辈打招呼比较好,便提着吴万露给的礼盒,准备来个借花献佛。
祝明予挂上招牌笑容:“阿姨好。”
“小朋友。”于娟盯着他手上的礼盒,“这东西是刚才那两个人给你的吧?”
“额,是的。”
“把它扔了,我不欢迎这东西出现在我家。”
作者有话说
小祝勇敢冲!两人这么快爸妈都见过了呢(某种意义上)
第17章 时代悲苦
祝明予有些不知所措。
他之前遇到的长辈都是像祝康培那样,很在乎“大人”的体面。所谓大人,便是纵使内心再不喜欢,表面也会装装样子。
像于娟这种样子的,他也是头回见。
宁绎知低声喊了句:“妈。”
于娟冷冷道:“我说把它扔了。”
祝明予握紧手里的盒子,终于还是拉开门把它放到了门外。
于娟的存在让祝明予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很瘦,瘦得如同一个骷髅,脸色青灰,眼眶凹陷,嘴唇惨白得像蒙了层霜。她手里拿着十字绣,坐在椅子里,就像僵尸坐进棺材。她与整个屋子是那么融合,皆散发着压抑与腐朽的味道。
她一眼都没有看祝明予,仿佛祝明予把吴万露的东西和他的存在感也一同扔了。
宁绎知去厨房拿了中药,放在于娟旁边的桌子上,“妈,喝药了。”
于娟眼都没眨,一口喝了下去。她喝完后放在桌子上,发出叹息声,像是个气球吹成的人漏了口气:“喝中药有什么用,该死的还是会死。”
宁绎知:“起码让你活久点。”
“活久点有什么用,他们都恨不得我早点死了。”于娟冷笑,“你也恨不得我死了,我活着就是拖你后腿!我知道,你巴不得放假也和于勤他们住一块!”
“我没有。”宁绎知冷静地说,“不管怎么样,你是我妈。只要我有空,我就会来照顾你。”
“我需要你照顾我吗?!”于娟说完便把手里的十字绣一扔,然后踩在地上疯狂跺脚。“我讲话你从来不听,我同意你从一中转学了吗?我同意你暑假去那厂里打工了吗?你就这么缺钱,你爹那死人钱还不够你读完大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