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予叹了口气:“她画画挺好的,又很感兴趣,要是能考上艺术高中,以后再努努力,搞不好能读八大美院呢。或者读完艺术高中做些作品集,申请国外的大学读艺术专业。”
宁绎知不咸不淡地说:“你规划人家的路线倒是比自己清楚。”
祝明予吐舌:“当局者迷嘛。我感觉我什么也不擅长,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
宁绎知随口道:“擅长写作文,那你就去做作家。”
“写作文跟写作哪是一回事,语文作文那都是八股文,全是辞藻堆砌,算不得什么文章。我哪时候能成为卡夫卡这样的人呢!”祝明予躺在床上异想天开,“写文章不太行,但我或许可以做看书的,每天工作就是评论别人文章。”
“那就读汉语言文学。”
“汉语言文学……听着不太好找工作啊,会不会饿死。”祝明予从床上坐起来,“不过你说得对,我还是想干我自己喜欢干的事情。”
宁绎知说:“你要是念了大学,又没什么不良爱好,饿死会有点难度。”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祝明予激动地拍床,“我好吃好喝好玩的都体验过了,感觉也就这样。那好啦,我的目标就只是需要赚温饱的钱,然后想看书就看书,想打游戏就打游戏。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在别人给的标准下生活,我只要跟自己比就好了。”
宁绎知觉得他这话说得欠揍,但转而又觉得有些欣慰。他将本子合上,转过身,拿膝盖碰了碰祝明予的腿。
祝明予心里一动,拿膝盖反碰过去:“干嘛?”
宁绎知笑笑:“没什么,感觉你进步很大。”他双手交叉抱臂,“我现在感觉这个进步奖很快就能到手了。”
“哟呵,对我这么有信心。”祝明予竭力遏制上翘的嘴角,“是被我今天全神贯注的模样打动到了吗?”
宁绎知摇头。
“你的进步在这里。”宁绎知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戳在祝明予的胸口。
祝明予的心在里面咚咚、咚咚,有力地跳动着。
宁绎知垂下眼睛,说:“这里治好了,以后干什么事情都会游刃有余。”
这话像是给他打了一剂强心剂,比安慰他聪明或者付出就会有回报等苍白的语句都要有用得多。
宁绎知竟然能发现他内心的进步。
“嗯。”祝明予一时眼热,泪水不知不觉盈满整个眼眶,他眼睛胀得发酸,泪水缓缓落了下来。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宁绎知将纸巾递给他,语气格外温柔,“相信我。”
祝明予接过纸巾,擦着眼泪说:“我以前一直感觉我不够聪明,也不坚强,反正就像我爸说的,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
祝明予不想在别人面前哭,不敢流露脆弱。
他其实向来爱哭,但他不敢在祝康培面前哭,因为会受到责骂,骂他没有担当,没有男子气概。他在一中也不敢哭,他怕被骂娘娘腔,被骂懦弱。
他在深夜无数次崩溃过,一遍遍拷问自己为什么没办法长成祝康培喜欢的那种长袖善舞、阳光开朗的儿子,为什么他没有办法这么聪明,没办法一学就懂。
但他现在慢慢接受自己了,慢慢接受自己就是个慢热、内向、敏感和笨拙的人。这些没有一点关系,因为这些问题完全不影响他去爱春日的花、夏日的雨、秋日的天空和冬日的朝阳。
成长就是这样,坚硬的心由无数伤口结痂而成。
最该爱祝明予的应该是祝明予本人。
“如果你改掉了你说的这些,你还是祝明予吗?你语文天赋数一数二,心思细腻又善良,谁规定男的就一定得硬邦邦的?”宁绎知满不在乎地说,“我情商很低,讲话不管人死活,但我就是这种人,随便别人怎么看我。”
祝明予好不容易把泪水止住,他顶着红眼睛,对宁绎知郁闷地说:“你下次还是别这么和我讲话了,你还是骂我吧,太丢人了,宁老师。”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宁绎知更无措,谁能想到几句话能让祝明予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打你了。”
祝明予颓废地靠在床上,打算刷点搞笑视频平复一下情绪。刚开始看还有些不在状态,蔫得像霜打的茄子。看了没多久后便咯咯笑出声音,情绪变化之快让宁绎知叹为观止。
祝明予看到有趣的视频就转发给宁绎知,也不管这人其实就在自己旁边,这人到底有没有看。
他看到个抽象视频笑得床上抽抽,刚转发过去,全是单向绿色文字框的微信突兀出现个白色文字框——睡觉了。
祝明予震惊,喊道:“才十点!”
“早睡早起。”宁绎知大步走到床另一边,双手提着下摆把上衣给脱了,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
祝明予目瞪口呆,憋半天憋出一句,“这衣服是非脱不可吗?”
“不然睡不着。”
宁绎知坐上床,半边身体突然斜着凑近祝明予,祝明予呼吸一窒,鼻尖几乎要擦到宁绎知的腹肌。
啪嗒一声,房间黑了,宁绎知的味道也终于远了。
“现在看不见了。”宁绎知在祝明予身边躺下,将被子拉到肩膀附近,“睡了。”
“……”
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看不见是看不见了,但总感觉会肌肤相贴……祝明予离宁绎知远远的,只让被子边缘刚好盖着自己。他认命地闭上眼睛,脑袋里还全是宁绎知白花花的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