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笔记写得比我好,被老师夸过好几次。”宁绎知顿了顿,“你有什么问题就去问他吧。”
“嗯……”祝明予头点到一半突觉不对,“我不能直接问你么?”
宁绎知突然坐直了身体,将身体微微转到窗外一侧,“你问我干什么?”
“你是我同桌,我当然问你快啦。”
“你不是上午还跟他说有问题都要问他么?”宁绎知说,“我是根木头,教不了人。”
祝明予看不见宁绎知的表情,但终于回过味来对方之前在别扭什么了。他捏着笔记本的指尖跳动了一下,按下蠢蠢欲动的心,不敢去胡乱揣测宁绎知这行为背后代表的意思。
他怕他一想,事情就彻底变味儿了。
宁绎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搞不好只是不爽自个儿帮了那么多的情况下,他祝明予还吃里扒外跟别的学霸套近乎。
祝明予又靠他近一点,弯腰看向他:“我当时只是说一些客气话嘛,有问题当然还是要问你啦。”他说完便被自己油到了,感觉既像哄女朋友的大渣男,又像随意画饼的祝康培。
不过祝康培本来就是大渣男。
祝明予在内心唾弃了自己一番。
宁绎知又转向他,挡住了车窗外大半的夕阳,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祝明予咽下一口唾沫,心虚道:“怎,怎么了?”
“我在反思我是不是一直在生气,最近情绪有点奇怪……”宁绎知揉了揉眉心,“感觉情绪不太受控。”
“那你讨厌这种感觉吗?”祝明予小心翼翼地问他。
“不喜欢。”
祝明予小小地叹气,把没必要的希冀一同叹了出去,胡扯道:“可能最近太累了吧……好像太累会影响激素分泌,还会影响心情什么的。”
“有可能。”宁绎知又靠回了椅背上。
祝明予又忍不住道:“可是人又不是机器,怎么能随意控制自己感情呢。生气或者……喜欢表现出来不好吗?”
“不可以。”宁绎知摇头,“我没有资格。”
祝明予看着宁绎知,突然觉得对方真的很累,宁绎知像时时刻刻拧紧的一根绳,崩着一股劲拉扯着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他太想掌控自己的人生,甚至连情绪都不肯放过。
祝明予又有些想落泪,他不知道怎么帮他,只能用些无关痛痒的话安慰他,“保持优秀那么累的话,适当停下来喘口气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宁绎知摇了摇头,将车窗朝里打开了一点,风灌进来,冲走了他陡然出现的虚弱。
“没事。”宁绎知说。
看着这样的宁绎知,祝明予便更加不敢做出任何超出友情这道线的行为。他太弱小,没有能力,不敢因为自己的私欲毁掉对方苦心经营的人生。
而且就算宁绎知真的对自己有那么些淡淡的好感又能怎样,他精心规划着自己的人生,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他亲手编织的人生谱曲上的错乱音符,一旦出现,他绝对会亲手拨乱反正。
暗恋很苦,但宁绎知的前十几年更苦。
祝明予给自己心上划了一刀,让苦闷只往里流。他低下头说:“宁老师,我们一直做好朋友吧?”
宁绎知冲他笑了笑,夕阳落在他的身上,显得暖烘烘的,只听他说:“好。”
宁绎知回到家,看到于娟在拿扫帚清扫院子里的落叶。她太瘦小了,正常尺寸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得十分空荡,像竿子上披着层麻袋。
他喊了声妈便打算进去做饭,于娟直起身,刚喊住他,眼前便一黑,腿软脚软地就要往地上倒。宁绎知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将她搀到院子的竹椅上坐着。
于娟捂住额头,朝他挥了挥手,说:“低血糖犯了,没什么事。”
宁绎知说:“你多吃点吧。”
“吃什么都没意思,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于娟握住他的手,“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宁绎知轻轻叹气,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于娟的脸,于娟才四十四,比吴万露就大一岁,脸上却已经布满了风霜,每根皱纹都似在诉说着她内心的愁苦。宁绎知摸了摸她的手说:“妈,你有空多出去走走吧,不要老窝在家里。去看看山水,逛逛街,外面的世界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于娟摇头,道:“我呆在这里就好了,我大半辈子都没出过娄宁,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还想着出去干什么?”
“出去看看,想法可能就变了。”可能就会变得不再以他为中心。
“算了吧,不出去丢人现眼。”于娟说,“等你有出息了,你替妈妈去看。”
“等我高考完,我带你出去看看吧。”宁绎知放弃劝说于娟,站起身,“我先去做饭了。”
他走到门口,于娟突然又叫住他。她捂着自己的脸,哭道:“妈是不是拖累你了,都是妈没用,妈没本事带你出去旅游。”
“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你不要多想。旅游……也没什么好玩的,你不想去就不去好了,我不逼你了。”宁绎知觉得好累,是一种鸡同鸭讲的心累。他已经不知道要跟于娟说什么了,怕多说一句就会触碰到她纤细敏感的神经。
他进了厨房,拿出手机看菜谱,看到屏幕上祝明予发来的一条微信。
祝明予传来了一张照片,是一朵盛开的荷花。
这一刻,宁绎知突然就很想打电话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