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他根本不舍得看到祝明予流泪啊。
宁绎知自我厌弃的情绪达到顶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宁绎知心口酸涩,“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不想你跟着我受罪,但我又太自私了,不想跟你分开。”
祝明予拽着他的衣服,道:“宁绎知,自私一点儿吧,求求你自私一点儿吧。”
直到祝明予亲口说出这句话,宁绎知那压抑许久的情绪才如同泄了洪。
原来他一直在等人跟他说,你可以自私一点。
他紧紧抱着祝明予,哭着说:“我妈走了,我第一反应是觉得解脱,我真的……”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只是抱着祝明予无声地哭。
他状态好的时候,可以用好听的话劝自己,告诉自己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拿的剧本也不相同,他拿的剧本可能就是需要早早地认清现实,把生活的压力扛起来,自己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但祝明予不见了,于娟不见了,再好听的话也骗不了自己。他望着于娟的灵堂,看着于娟一丝笑脸都没有的黑白照片,心里还是会恨。恨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拿着苦大仇深的剧本。
于娟在收到儿子录取通知书的几天后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原本就不想活了,活着的动力是仇恨,仇恨在看到儿子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消弭,然后她便也没心气活着了。
宁绎知闭着眼,痛苦地说:“明予,是我把我妈害死了。”
“才不是。你妈妈,是没有了遗憾所以走的。”祝明予轻轻抚摸着对面人的背,“你知道吧,你总是这样,嘴巴比谁都坏,心却比谁都软。”
宁绎知说着讨厌母亲,不想管她,即使会下地狱,也想做个自私自利的人,但其实根本做不到。
祝明予早就明白了,石头上的字是宁绎知送给他的,也是送给宁绎知本人的。
“宁绎知,你知道我在来的车上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我在火车站没见到你,我就去你家堵你。
“你还记得你跟我告白时说什么吗,你说不舍得我变成孤零零的祝明予,那我也一样,我也不舍得你变成孤零零的宁绎知。
“我都做好你赶走我的准备了,是我死皮赖脸地要跟着你,其实自私自利的人是我。”
这是宁绎知听过最好听的话了。
没爸又没妈的宁绎知成了彻底的游魂野鬼,像个浮萍又像个没有线的风筝,风往哪里吹他便飘到哪。从今往后,哪里都是异乡,到哪里都是异客。
“我怎么会舍得赶你。”宁绎知握住祝明予的手,几滴泪水落在了祝明予伤痕累累的手背上。
他将祝明予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看到溃烂的红色皮肤后,满脸震惊:“你手怎么了?”
祝明予本来没觉得有多疼,被宁绎知一问才觉得满心的委屈,“我爸烧我的书,我去火堆里抢,就变成这样了。”
是的,都是他的错。他被祝康培所谓的钱,所谓的光辉未来蒙骗了。他把祝明予留给他爸才是真的毁了他,把他往火坑里推。
明明是这么明显的事情,他怎么就忘了。
宁绎知的眼神从震惊转为了心疼,他又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轻柔地擦掉祝明予脸上的眼泪,郑重地说:“祝明予,我们一起逃吧。”
仲夏夜河畔,处于懵懂的宁绎知尚且有勇气带走祝明予,现在懂得爱的宁绎知理当更加无所畏惧。
两个人的漂泊又不一样了,从今往后,飘到哪里都能生根,哪里都会是家。
二人过了安检后便在候车大厅等高铁。
祝明予坐在硬硬的椅子上,感觉很不可思议,竟然这么快就要脱离祝康培了,同时又思考着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他这次出来,只拿了一张身份证,几张百元纸币和luna给他的一部小手机。娄宁的房子还在对外出租,这个月的钱还没有转给他。以往的钱他都存在银行卡里了,但那银行卡是祝康培的,他接下来得重新办一张。
祝明予叹道:“这回是真的私奔了,我可是基本身无分文地出来了。”
宁绎知见已经开始检票,便边走边说:“嗯,不然怎么叫重新开始。”
突然,安检外围传来一声暴喝:“祝明予!”
祝明予转过头,看到了围栏外面的祝康培。
祝康培见祝明予没有要过来的样子,变得更加癫狂:“祝明予,你要是选择跟他走,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认你这个儿子!”
祝明予眼眶发紧,慢慢走向安检处,看着状若疯子的祝康培,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语气:“爸,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
祝康培怔愣,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祝明予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代表着什么,但他停顿几秒,还是鼓足了勇气,对着面前的男人说:“即使没有宁绎知,我也会跟你分开。我不是选择了跟宁绎知走,而是选择了离开你。”
祝康培眼眶红了,沉着声音说:“到底为什么?”他是真的不明白,他们父子俩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陈媛离开他是因为他穷,那他现在有钱了,为什么祝明予也要走了?
祝明予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他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在他眼里,祝康培非常不快乐。
祝康培总是在独处时眉头紧皱,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利益伙伴,他讲不了真话,也没人对他说真话。他进行着奢靡的消费,但买到后面也只是习惯,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