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来访者是个意想不到的人——肖祁。
此时的肖祁和平时的状态有些不太一样。
男人裹着一身冬日的寒气站在门外,鼻梁上挂着平时只有写剧本时才会佩戴的眼镜。那双随时随地流光潋滟的桃花眸被封印在镜片之下,显得斯文又冷漠。
他站在门口盯着裴彻看了半晌,维持那种贵公子的体面,启唇:“琢舟在哪里?”
裴彻的手撑在门前,没有一丝请他“进来坐坐”的意思,那一句亲昵又直白的“琢舟”传入耳中,像是交锋的前号,使他视线更加冷淡锐利。
无声对峙半晌,裴彻启唇,淡淡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肖祁舌尖舔了舔牙齿,笑了笑,没说话。
他抬脚就要进屋,而裴彻反应迅速地挡在他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两个男人肢体刚一接触,肖祁沉抑积压的脾气就一泻而出。
他伸手向裴彻挥了一拳,而后者视线蓦然一凛,侧过头躲下那一道劲风,随后毫不客气地还手,往肖祁腹部捣了一拳。
顾忌着屋子里还有刚睡着的闵画,裴彻刻意压下声音低吼:“你半夜敲开别人家的们,就是过来发疯的?”
柔软的腹部猛然受到重击,肖祁因为吃痛隐隐咬了下牙,但他的目光分毫不让,眼神凶戾得像是随时要和人厮杀的猛兽。
肖祁重复一遍:“闵琢舟,在哪里。”
裴彻语气森冷:“他在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肖祁猛然伸手抓住他的领子,言语咄咄逼人:“和我没关系难道和你有关系?要不是你他妈招惹的季苏白、招惹的魏家,他现在能有这样的处境?”
裴彻瞳孔刺痛似地一颤,他不收半分力道地将男人猛然推出门外。
肖祁反应不及,脚下略一踉跄,“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男人一米八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半靠在连廊墙边,看上去几分狼狈。
肖祁伸手扶了下自己歪掉的眼镜,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到一种“人模人样”的状态,但实际上,他的情绪已经绷到了极致。
从两天前听说唐琉出事起,肖祁就一直在尝试联系闵琢舟,但是一直没得到回应。
他先是知道唐琉被捕,随后被《童远》里裴彻和季苏白搭档出现这件事震惊得目瞪口呆,紧接着知道了上面要严打闵家和季苏白被收为魏家样子的两大消息,结果又马不停蹄地看见了郭艾琳和闵画一前一后的视频。
肖祁作为肖家嫡子,从小泡在庞大复杂的信息流里面长大,但饶是这样,也被这堪称玄幻的事件走向整得大脑缺血、浑身发麻。
他两天都没睡好觉,镜框下是一双熬得发红的眼睛。
没人能容忍爱人的前任专门跑上门来挑衅。
裴彻居高临下地看着肖祁坐在地上,某一瞬间眼神中杀意凛凛,又被那终年训练有素的教养压下,化成了一句言简意赅的“滚”。
他冷冷对着肖祁抛下一句逐客的话,随后不再看他一眼,本欲转身大步离开,没迈出几步,又猛然回头走到肖祁的面前。
裴彻主动蹲下身和肖祁平视,以最高傲的姿态发泄自己对于眼前这位情敌隐而不发的一切妒火:
“别该碰的别碰,不该惦记的也别惦记,强扭的瓜不甜,肖少爷,你何必为难自己?”
“别他妈在这儿装了。”
肖祁抻着脖子凑近裴彻,他以目光逼视,气息灼灼几乎喷在裴彻的脸上:“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恶心事情?”
两相对峙分毫不让,视线交锋棋逢对手,室内的空气仿佛被一点一点抽空,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肖祁的眼睛里染上一种不加掩饰的鄙夷和讥诮,此时此刻,他仍然能想起自己听说那件事情时浑身颤栗的感觉。
男人一字一顿,声音如碎瓷一般敲落在地上:
“裴彻,你真以为你要和闵琢舟离婚,并且转头就要和季苏白联姻的事情,能瞒得住我?”
“哗”的一阵冷风破窗而入,连廊的灯被吹得明灭作响。
暗红的血丝如华丽蛇纹,一点一点攀上裴彻的眼睛。
云颜肖魏,是站在宁城世家链条最顶端的四个家族。
云家进体制,颜家入科研,肖家掌握着四通八达的信息渠道,魏家是翻云覆雨的地方巨贾。
四家之内,魏家最不安分。
而新一代的魏家长子魏长钧,比“不安分”还要不安分。
魏长钧其人,奉行得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道,他通过在各种灰色地带的反复横跳,暗中收集了宁城大量企业的背景资料。
无论是内部信息还是商业机密,魏长钧如数家珍,更可怕的是他还很有耐心,沉潜多年,只为等待一击打中蛇七寸,收网即丰收。
五年前裴彻叔父操控招标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魏家不指望用这件事情搬倒裴氏,却希望用这个把柄拉拢裴家——正如闵行当年所做的那样。
命运即是螺旋形的模样。
……
“魏家……季苏白……关于……保密协议……你既然签了……我建议……离婚……否则……会更恨你……”
身体很轻,整个人都浸在一片温水之中。
清冷的声音传进他的耳畔,也像是浸在水中,朦胧且听不真切。
闵琢舟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视野之内的一切事物亮得出奇,又全都自带一圈柔光,仿佛光的嫩芽清浅地坠落在了他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