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现在宁城的形势不太好,”裴彻的声音陡然紧绷了起来,语气中甚至有几分不像他的不安与急躁,“我必须知道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现在是不是安全——”
“这样有意思吗?”
闵琢舟懒得再去分辨听筒对面的人是真情还是假意,他极轻地笑了一声,再一次出声打断裴彻。
停顿须臾,他问:“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知道我的行踪?况且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安全吗……裴彻,你现在表现得这么关心,早干什么去了?你这种‘既要又要’的毛病还能不能治?”
接二连三的问题当头砸下,对面陡然沉默了。
闵琢舟微哂,直接将电话给挂了。
收了线,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
湖风将闵琢舟额前的发丝吹得有些乱,几丝黑发挡在他眼前晃荡,衬得他脸色愈发冷白。
第71章 红绳
下一秒,再次响起的电话打破了寂静。
闵琢舟皱起眉,以为是裴彻去而复返,正准备做屏蔽拉黑的一条龙处理,却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肖祁。
“什么事?”
闵琢舟接通电话,一时没能把自己的声音调整过来,仍然持着一种冷言冷语的态度。
“嗯?怎么了?”肖祁声音有点茫然,“我听老尚说接到你了,过来打电话确认一下,你到了吗,那边怎么样?怎么感觉……你有点不高兴?”
“没事,晕车。”闵琢舟才反应过来,声音恢复平和,“这边儿环境很好,很安静。”
电话那头的肖祁松了口气:“那就好。”
“行。”闵琢舟顺口答应,眸光却漫无目的地落在远处粼粼的湖面上。
似是察觉到对面的神思不属,肖祁语气顿了一下,问:“你没生气吧?”
闵琢舟双手交叠搭在栏杆之上,心不在焉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担心你看见我小叔会乱想,觉得是我提前准备好的。”肖祁解释说,“我小叔还真不是我安排过去的,他以前就住那边,不少年了。”
“尚老板和你小叔都是很好相处的人,”闵琢舟没太在意这个,耐心地重复,“我觉得这里很好,没有不满意。”
可你声音听起来怏怏不乐……
肖祁在心中琢磨着闵琢舟的状态是单纯的舟车劳顿还是另有原因,但也没开口问,把该嘱咐的嘱咐完,又简单聊了几句后,就让他先休息调整,自己主动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闵琢舟漫无目的地盯着笠湖看一段时间,转身回到卧室里整理行李。
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一切都被慢条斯理地放到恰当的位置,但闵琢舟的动作没有平常利索,更像是通过放慢、拉长这个单调而重复的行为,放空自己,使自己沉浸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湖岛,忘却裴彻在他记忆里印下的又一痕声音。
……
从风起云涌的宁城转到这种田园牧歌式的晏潭,总归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闵琢舟的适应期很短,因为在他过往的人生经历中并没有旅行这种奢侈的体验,一切之于他都很新奇。
小时候家里没有条件,长大了不被闵行允许,工作后忙,结婚后又要围着裴闵两家的联姻利益转——细究起来他的人生乏善可陈,并且从未获得过自己所向往的自由。
晏潭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受到干预后的选择结果,但最起码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正常的旅行规格。
尚老板的民宿不给白住,也没有一呼百应的私人管家,那些对闵琢舟来说格外有负担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醉生梦死,并没有出现在这片质朴无华的桃花源中。
四平八稳的半个月一晃而过,闵琢舟在肖誉热情的带领下摸清了整个晏潭有几座桥几条巷子,而闵画也在这里交到了新的小伙伴——尚老板养的那只名叫“澹澹”的金毛狗,和那只名叫“翠花”的当地霸猫。
翠花作为当地一霸,拥有金毛澹澹和村里的流浪猫狗等众多小弟,在整个古村是个横行霸道的存在,对谁都敢呲牙咧嘴。
可它偏偏对闵画小意温柔,无论是晒太阳时掀开柔软的肚皮让小崽揉搓,还是偶尔半夜爬到床上和他窝在一起睡,都对闵画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温驯和体贴。
对此,喂了它好几年还不时被挠的肖誉嫉妒红了眼,一边痛骂翠花是“看见闵画连声音都夹起来了”的顶级绿茶猫,一边继续任劳任怨地给猫祖宗梳毛铲屎。
旅游淡季里整个晏潭都没什么游客,肖老板终日闲着没什么事干,在欣赏完翠花和澹澹的第108次打架后,提议组团去晏潭山上的关帝庙上个香。
关帝庙是这边有名的景点,还被本地人自封为全世界最灵、首屈一指的关帝庙。
求财驱邪保平安,前来拜会的人就算不信神佛、不知典仪,单纯讨个吉利的彩头,或者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也是一件人间美事。
晏潭本地人以栽茶为支柱产业,每到春日风景如点彩。自然将村落古拙的暗、茶尖儿青翠的绿、笠湖朦胧的白、春日鲜丽的黄平衡调和、糅进天地,光线明暗之间,浓妆淡抹总相宜。
然而此时正是深冬,山中放眼望去皆是更沉的黛色。枝桠上裹着一层银白的霜,远处烟波空旷寥落。
为将晏潭全景尽收眼底,他们一行人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