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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裴家和魏家的同盟关系是假的,裴彻和季苏白的联姻则是权宜之计下的被迫妥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沉入沼泽拔出深渊的根系,将兴风作浪的魏家斩于浪潮之中。
    裴彻有他和警方的保密协定、有他不可抗力的苦衷、有他的难言之隐……可无论闵琢舟怎样说服自己,仍然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倘若一切都是假的,那他经历的一切为什么是真的?
    他的过往是那样的不堪重负,像冬日里被霜雪打落的叶。
    或许早春的一场雨就又能让干枯的树干萌芽,可曾经天旋地转的痛苦又怎么释怀?
    闵琢舟不知道。
    如果遵守重案保密协议的裴彻没错、暗中收集魏家犯罪证据的裴彻没错、把他不顾一切地护在身后的裴彻也没有错——那他们之间,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由冬转春、兜兜转转,闵琢舟千帆阅尽,到最后终于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他却不知道该怪谁。
    或许是他们的缘分实在浅薄,难以修成正果。
    他已经不敢再回头了。
    沉默拉长了时间的线,窗外细碎的雨逐渐成势,成了天穹一道朦胧的雨幕。
    闵琢舟在病床旁边坐着,不知听了多久的雨声,忽然掌握了主动,反拢上裴彻的手,轻轻地捏了下他的掌心:“魏家该除,你没有错。”
    病床上的裴彻倏然一愣。
    闵琢舟看着他,纤长浓密的眼睫匿在病房暗昧的光线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如果亭瑄给我的硬盘里面信息不出差错,那么魏家从二十年前做的就不是正当营生。这个家族在宁城埋下了有毒的根系,并且随着时间生根发芽蔓延生长,逐渐与海外势力勾结、狼狈为奸,你要铲除这块腐蚀的土壤、覆上新土、长出嫩芽……我不会怪你,我可以理解你的走投无路和别无选择。”
    不知怎么,裴彻听见闵琢舟这么说,非但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反而觉得心中猛然一空……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指缝流泄而过,如同一捧一吹就散的细沙,不可挽留。
    他倏然握紧闵琢舟的手,嘴唇嗫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当他对上对方的眼神,却又什么也说不出了。
    闵琢舟很有耐心地任他握着,他那副漂亮的眉眼里没有任何的讥讽或者不忿,平静得像是一池静水。
    他视线温和地掠过裴彻的面庞,像是艺术家欣赏自己最珍爱的旷世奇作。他看着裴彻原本就没什么肉的脸颊因为一场大祸几乎瘦脱了样子,眼中静水微微起了波澜。
    “答应我先把身体养好行吗,你要对抗魏家那些非法荷枪实弹的疯子,最起码也得有个有个野蛮的体魄吧?总不能像现在这么病恹恹的,一个假护工都能致你于死地。”
    闵琢舟严肃地和裴彻商量,有一瞬间,似乎是想抬手抚过他瘦削的下颌。
    但裴彻一言不发,只顾只盯着他看。一种由直觉产生的神经质的紧张破匣而出,通过心脏泵出压向全身血脉。
    他宁愿闵琢舟还是之前那样,冷漠也好、愤怒也罢,远比这无根无由的释然与平和来得好些。
    闵琢舟:“我们……”
    刚一启唇,裴彻便忽然出声,下意识地打断了他将要出口的话:“琢舟。”
    闵琢舟的话音被迫戛然而止,只好过渡式地抿了下嘴唇。他没由来地有些好笑,莫名想到若是回到五年前、两人最初见面的那一刻,他绝对不会相信有朝一日会从裴彻的脸上看见这种……毫无安全感的紧张。
    某些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苦闷忽然释怀,如风散去、混入春尘、落入泥土。
    闵琢舟发觉在这过去五年光阴之中,自己也并非一无所有——最起码到了现在,他总算有了一个自由的、做了结的底气。
    “我们回不到从前了,裴先生。”
    温和却有力的声音落下,一切人为的打断都是徒然。
    裴彻浑身仿佛被冻住了。
    周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窗外嘈杂的雨声都消失干净。
    “你什么意思?”
    他的眼圈忽然红了。
    闵琢舟沉默地移开视线,他知道裴彻听懂了自己的意思,随后一言不发地将彼此紧握的手松开。
    后者迟钝地反应过来,想要再去抓,却搂了一手空,指尖的暖意飞速散去,那是彼此最后一丝羁绊的余温。
    他真的不要我了,怎么都不要了。
    过去在漫长黑夜中重复多次的梦魇终于成了真,裴彻摇摇欲坠的心脏沉入谷底,他眼中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由摇摆不定的紧张转成一抹很深的悲,泫然欲泣、无可救药。
    “琢舟……”裴彻喃喃着,手指够不到,就想去抓他的衣袖。
    然而他好不容易勾着一角衣服,伴随着闵琢舟的起身与充满决绝的离开,那最后的衣角也一点点离去。
    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突然崩溃地叫他的名字:“闵琢舟!”
    闵琢舟往病房外走了几步,单手握上门把,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回了头。
    裴彻却忽然失了语。
    他看见闵琢舟扶在门把上极颤的手。
    “裴彻,你觉得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尘埃落定后可以掰回正轨的逢场作戏……但我不一样,我感觉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经历过的挣扎、痛苦与搓磨,一切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