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云揭声音平静响起,他搭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敲了敲,接着说:
“他从宁城水路窜逃出镜,到南洋落脚中转后,乘坐专机北上欧洲,但跨境追查并不顺利,涉外交涉也受到莫名阻拦,调查组怀疑他现在被当地的特殊势力保护起来了,后续的搜捕工作应该不会太顺利,很有可能是以年际为单位的长线通缉。”
裴彻和闵琢舟闻声,一语不发地相互对视,病房内的气氛显得愈发凝肃。
“魏长钧究竟从哪个渠道接到了警方行动的临时部署,我们暂时没有线索。但是结合之前已经查到的信息,这里面已经涉及到间谍、叛逃、勾结境外势力等一系列重罪,省厅对这件事高度重视,已经联合刑侦、经侦和国际合作三大总队协调处理本次事件,并且由于魏家在宁城属于有重大影响力的家族,这事情还惊动了地方作战部……”
云揭语气微妙地停顿一下,然后脸上浮出几分征询的神色:“老部长听说这件事后很关心你们现在的情况,前来探望的想法非常强烈,于是通知我过来征求一下伤者的意见……你们如果有时间可以接待一下,如果没时间也没事,不用感觉到紧张拘谨。”
闵琢舟无声将视线转移到“伤者”的身上,而裴彻欲言又止地张口,眼底闪过一点惊诧。
“作战部部长”这个名头太过响亮,很难让人想到还有拒绝的余地。
云揭:“作战部那边的意思是这件事完全遵循伤者的意愿就可以……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你们或许可以听完再做决定。”
裴彻和闵琢舟同时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
“这件事是关于你的。”云揭将视线投在闵琢舟的身上。
“我们在调查魏家的过程中,还发现魏家旗下的秣云传媒存在针对宁川娱乐的恶意竞争行为,具体做法包括抄袭诋毁、操盘水军、恶意抹黑、非法侵犯艺人著作权和隐私权等。”
云揭语气停顿一下,随后无论是声线还是目光都放轻了些许:
“我知道这些事情对你造成严重的恶劣影响,没人能够感同身受。但我能想到的补救方法是警方发布官方声明澄清——然而结合过往经验和饭圈极端乱象的情况,我认为就算给出一个江航分局的调查声明,也不能完全避免网络杠精的攻讦……如果能加上老部长的亲自慰问,那些电子疯狗们在狂吠之前,也要先考虑一下上方权威的撼动难度。”
“我们有时间,”裴彻闻言,忽然握住闵琢舟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随时有空。”
云揭原本还有话想说,闻声一顿,先点头应下,后面又补完了自己未竟的话语:
“这也是宁城调查组一直以来在追求的事情。我们希望所有的真相都能够天青日白,水落石出。”
闵琢舟抬眸看向他,见云揭眼中似有流光熠然闪动,微微一怔。
……
又过了几天,在裴彻手臂上的伤口排除了感染风险、身体各项指标趋于稳定后,云揭口中的老部长亲自前来拜访。
那是一个春雨潇潇的午后。
这天云揭罕见地穿了一身笔挺的正式警服,整个人显得冷硬高挺,而他身旁的年长者就随和很多,迈着四方步缓而有力地走进来,看向病房中两人的眼神全然是对待小辈的内敛温和。
他们身后跟着几个护卫队的警卫员,而后又缀着一批媒体的长枪短炮,老部长明显不想太叨扰伤员,就让新闻中心的负责人公事公办地拍了几张照片,随后挥退了所有人。
警卫员接受到指令,恭敬有序地敬礼转身,云揭原本准备跟着他们一起退出病房,结果被老部长点名留下了。
“两个人看着脸色都好多了,伤口恢复得还好吧,医生怎么说?”
老部长语气关心地开口问。
裴彻和闵琢舟脸上挂着相似而得体的微笑,礼貌地回了句不出错的场面话。
纵使眼前这位长辈已经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温和友善一面展现出来,他们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拘束。
老部长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清瘦挺拔,他面部轮廓英挺深邃,连皱纹都自发循着“不怒自威”的方向去长,身上还有一种长期作为上位者所形成的气势,深沉得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直到他竖起眉毛瞪了云揭一眼。
老部长大手一挥:“看看你把俩孩子搞成什么样,我看你也别干一线了,还是回警队大食堂做饭去吧!”
云揭站着听训,往常清冷如淡笔水墨的人,此时却像是个踢球踢碎别人家玻璃肇事逃跑、又被家长提溜过来道歉的捣蛋孩子。
闵琢舟见此场景,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目光轻如点水在两人脸上一掠而过,看着他们依稀相似的眉眼,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云揭的姓氏。
宁城四家之中,云家位列头名一直无可争议,他也曾听肖祁提过一嘴“云老将军”和云揭的独子身份……只是云揭和光同尘,向来表现得十分低调,一般人很少会将“正部级将军”和“宁城辖属分局调研员”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
云老部长又冲着自家孩子喊了一声:“你哑巴了?”
云揭抿了下嘴唇:“没有。”
有一瞬间云老似乎很想骂一句“三句话踹不出个屁”,但是碍于还有小辈在场,只好颇为和蔼地笑了笑,相当时髦地挤出一句:
“他社恐晚期,还得请你们多担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