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他没说谎,肖祁虽然在其他方面都透散着浑不吝的少爷脾气,但对自己的作品却是极尽推敲,一字一句都是夜以继日苦熬出的心血,容不得任何亵渎怠慢,也轻易不会拿它们开玩笑。
闵琢舟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沉眸思考走这条路的可行性。
随后他问:“时间周期呢?”
肖祁实话实说:“一场话剧的排练大概四到六周,地点就在宁城本地,但巡演时间地点不定,并且很有可能长期在山区,条件会很艰苦……不过这项目和那些寻名求利、虚无缥缈的花架子不同,郑导自从出名后没少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钱是半分没攒下来,但事情却干得都是实事。”
闵琢舟眼中浮起一丝触动。
肖祁见他动摇,倒是没再趁热打铁地推荐下去,反而话音一转,相当体贴地替他想到各个方面:
“不过你也要考虑一下闵画那小家伙,你要是一出去好几个月,把他搁哪儿也是个问题……对了,自从你没事后我就没太关注闵家案子的后续,你哥、闵行那个儿子有‘判头’吗?”
虽然肖祁避重就轻地含混了闵家嫡子和闵琢舟的关系,但闵琢舟自己其实对闵再铭没有什么“恨屋及乌”的情绪,平静地开口说:
“我听云揭说,警方已经确认闵再铭和魏家没有实际的交易关系,但是闵家主宅的那个充满非法信息的地下室,他是一直知道的。”
闵琢舟停顿一下,声音放轻了些:“知情不报一般不构成犯罪,但是魏家的案子太过特殊,我哥估计得在里面待半年,去掉在看守所里的这两个月,应该还有四个月的刑期。”
肖祁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又问:“那闵行呢,他的刑期有参考吗?”
闵琢舟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案件细节还在调查,不过大概无期起步,上不封顶。”
肖祁眼底渡上一层不加掩饰的讥诮,似乎觉得闵行就算得到个死刑的结果也太轻太体面也太不够格,但他眼中狠戾的神色随着眸光的流转飞速逝去,下一刻,肖少爷转而又面色如常地岔开了话题:
“那小崽呢?他现在还跟着保姆住在裴家山里的庄子?”
在裴彻受伤的这些时日之中,老裴为了稳住公司重新出山。但出于对闵画安全的考虑,那孩子还是被留在了相对僻静、还有专人看护的小田庄里。
闵琢舟:“云揭说外围的警卫员已经撤了,我今天正好准备接他回来。”
“接回来也好,这半年事情这么多,对那孩子也是折腾,”肖祁先是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你现在有车开吗?我先借你一辆?”
闵琢舟现在的确是无车人士,他过去开的车是闵行出于体面给他准备的“结婚礼物”,本质上还是在闵行名下,而随着闵家被清查,那辆车也被收缴到了警局。
但今天他却是有车接送,所以欲言又止地开口:“我今天和……”
叮铃叮铃——
话音未落,屋外忽然传来门铃声响。
肖祁闻声,若有所思地看过去,桃花似的眼睛忽然勾起一丝玩味,忽然轻轻地“啧”了一声。
闵琢舟极快地瞥他一眼,紧接着视线掠过肖祁为了“庆祝乔迁”而带来的、小山堆一般的礼物补品,眼底莫名浮出一层复杂又不可言说的神色,动作仿若犹豫般停顿一瞬,依然起身前去开门。
房门被缓缓打开,框出了裴彻那张英俊的面庞,他一双眼瞳匿在浓长的睫毛之下,眼神小心而温柔。
他视线轻如羽毛地落在闵琢舟身上,说:“我刚刚给你发信息,没等到回复,有点不放心……就上来看看。”
闵琢舟的手扶在门框上没动,侧头看了眼挂在玄关的表,问:“这么早?”
裴彻:“私人医院的出院手续办得比较快。”
闵琢舟“嗯”了一声,身后突然传出一声特别浮夸特别亲昵的“谁来了呀?”。
声音刺入耳膜,裴彻原本温柔沉静到骨子里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肖祁慢悠悠地从客厅走到玄关,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矜贵的少爷气,他双手环臂地站在玄关里,眉眼间勾勒出一点暧昧的轻佻。
“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扰了……”他这话是给闵琢舟说的,但不算友好的眼神却全然落在裴彻身上,“你别忘了考虑我给你说的事情,琢舟。”
裴彻在听到那一声柔肠百结的“琢舟”时,脸色瞬间黑到了极致。
闵琢舟面无表情地回头看肖祁一眼,仿佛在问他“这个浑你是不是就非得犯”?
然而在裴彻的眼里,这个举动却成了他们之间无声的、心照不宣的对视。
肖祁风度翩翩地弯了弯眼尾,他想要看裴彻不痛快的目标已经达到,便不再逗留,单独给闵琢舟说了“下次见”,又孔雀开屏一般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直到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尽头,门口站着的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无声对视片刻,裴彻先开口问:“你刚刚没回消息,是因为他在这里?”
虽然是问句,但他却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闵琢舟轻轻点头又摇头,莫名觉得这句话问得很有歧义。
他没回消息是因为“有客人在而没来得及看手机”,而不是因为“肖祁在这里”。
裴彻一双深瞳如化不开的浓墨,视线沉沉地落在闵琢舟的脸上,而就在后者以为他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若无其事错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