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忽然变得非常安静。
闵琢舟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半晌,才张开口将他刚刚说过的话复述一遍:“伤口恢复得比较乐观?后期需要积极复健?”
裴彻垂着自己的眼睛,小声说:“我怕等不及来见你。”
闵琢舟看着这幅小心翼翼的、任责任罚的道歉姿态,骤然没了脾气。
现在裴彻身上的这种患得患失的不安全感,他似曾相识,这种无论怎样付出爱意试探却只能得到一个不上不下、悬浮飘忽的回应的感觉,其中滋味苦楚,他感同身受。
无声沉默一段时间,闵琢舟拿起将手边的风衣穿在身上,一边整理行装、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出发吧,要不然闵画该等急了。”
裴彻站在原地没动。
闵琢舟抬眸望他:“怎么,我都不说你什么,还不满意?”
裴彻:“无论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生气。”
闵琢舟极轻地叹出一口气,妥协一般拉住裴彻没受伤的那条胳膊,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现在行了吗?”
裴彻犹豫一下,颇为矜持地一点头。
闵琢舟从喉咙中哼出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喃喃了声“难哄”,和裴彻并身下楼。
春风吹破琉璃瓦,宁城正是乍暖还寒的天气,清晨的时候还是满庭阳光匝地的晴天,到了此时天边已经凝起一团浓云,街边弱柳千条乱抖。
闵琢舟自己买的这间小二居是位于市中心的学区房,离老裴那山里的庄子不算近,单向车程大概两个小时,再加上进山后起了雾,他们近中午出发,将近午后三点才到。
裴来财从老远就听见了汽车轰鸣的动静,闵琢舟透过车窗看见它从漫山遍野的野花中摇尾飞驰,远远奔来时像一团荡漾的雪云。
裴彻也看见了那只撒欢的大狗,自动放缓了车速,任裴来财颠着脚在前面带路。
一路平稳地将车停到家门口,闵琢舟看见老裴临走时雇的专人保姆牵着闵画,似乎早早在外面等着。
推开车门下了车,许久未见的闵画如乳燕投林,径直飞扑到闵琢舟的身上,然后被闵琢舟一把抱进了怀里。
闵琢舟用手贴了贴小崽被风吹得有些凉的脸颊,看他眼眶红红的,温柔至深地笑了:“想我了没?”
“小舅舅……”闵画原本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憋住的眼泪,在听见闵琢舟声音的那一瞬间夺眶而出。
他蓦然环住他小舅舅的脖子,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间,肩膀无声颤抖着,实在是想得狠了。
闵琢舟伸手顺着孩子的背,低头亲了亲他柔软的头发,声音同样发闷:“我也想你了,宝贝儿。”
裴彻在一旁牵着裴来财,看着此情此景心中百感交集,偏偏天边沉云颜色愈发浓酽,他担心下雨,便开口:“琢舟,咱们先进去。”
一旁的保姆冯嫂替他们开了门,语气温婉清和,带着些地方方言的调子:
“小少爷自清早起来就一直等到晌午,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吃完饭也不甘味,往常的中午觉也没再睡。”
闵琢舟将小崽抱得更紧,斯文得当地向她点头致意:“这些天麻烦您照顾了。”
“闵先生哪里话,”冯嫂一边将他们引进屋子一边说,“小少爷性格平顺得很,我都不用费什么心的。”
进了屋,冯嫂已经将闵画常用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打包好,但她照顾小崽这些天,打心眼里喜欢,目光一直默默跟在闵画身上,连眼角的皱纹都充满了不舍。
于是她开口挽留:“裴总和闵先生不如再住一晚吧,山里云雨多变,看着外面的天气,或许不久要下大雨的。”
闵琢舟看了眼窗外,的确是山雨欲来,但宁城这气候一旦下起雨不容易停,如果今天走不成,或许过几天都要困在这里。
思来想去,他还是开口:“今天就不留了,以后有机会再过来。”
闵画窝在闵琢舟的怀抱里,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开口对着闵琢舟说:“小舅舅,我想下来。”
闵琢舟闻声将他放下来,那孩子熨贴而懂事地跑过去抱抱这些天一直陪着他的“冯妈妈”,声音软软地和她说再见。
冯嫂被叫得心都酥了,见留不下来他们,连忙转身到厨房拿了好几枚新鲜的水果,她塞到闵画随身背的小包里,温温柔柔地嘱咐他记得路上吃。
等所有行李都装箱完成,裴彻重新启动了车子,一车三人踏上归途之时,天上濛濛洒起了雨星。
第99章 亲着亲着就到了床上
回程路上,山顶悬浮的云压着隐隐的春雷声,卷地的风骤然而起,夹杂在零碎的雨星之间,越下越大的雨水逐渐连成了线,车窗之外,满山狂翠。
汽车大灯透过雨幕稳稳驰来,却被前方的山垭口处拉起警戒线拦住,裴彻轻踩油门降速,在山道的一侧停下。
一个身披雨服的守山员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雨而来,远远地挥了挥自己手上的强光手电。
裴彻将车窗降下一点,听对方扯着嗓子喊:“掉头吧,前面暂时封山了!”
守山员担心车里听不清,手脚俱动地比划:“刚刚两辆进山运石的卡车撞了,直接一起怼到山壁里了!雨天土石不稳,山体滑坡将两个大车都埋了,现在正在冒雨搜救!”
雨声嘈杂,裴彻边听边看才理解了大概,给守山员打着下双闪作为回应,启动车子往回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