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满顿了顿,语气软下来,又哀求道:“就当我求你了,至少你住院期间,你让我照顾你行吗?”
郑其明叹了口气,脑袋侧过枕畔,不说话了。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陈阿满高兴起来,又凑近了看他,嘟哝着:“刘海有些挡眼睛了,等下我去买把剪刀,替你剪一下。”
“病号服也该换了,领子有点发黄。”
“医生什么时候来?我要再仔细问问他的。”
……
陈阿满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话,郑其明都没有应,他也没丧气,洗了橘子,又坐在一边扒橘子皮,很仔细地清理掉上面的白色絮絮。他知道郑其明嘴刁,以前在家的时候,橘子上面有一点白絮絮都不爱吃。
橘子瓣呈现出澄亮的色泽,汁水鲜嫩,陈阿满挑三拣四,选了最大的一瓣送入郑其明的唇间。
他要喂他,郑其明没让,而是自己伸手接住。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找人帮我修废品站的屋顶,过来看我们的时候,就带了这样的橘子给我吃呢。藏在背后故意不给我。”
陈阿满笑,像是陷入到了某种温馨的氛围里,一边说话一边低头处理着另外一瓣橘子果肉上的白絮。
“不记得。”
郑其明把那瓣果肉送进唇,酸甜的汁水满溢出来,牙齿跟舌尖萦绕着果香,像是,那个夏天的果香。
有什么东西没变,有什么东西清晰地变了。他现在这种情况,还能单纯地“有情饮水饱”吗?更何况面对的是陈阿满。
他总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陈阿满给他剥完橘子,闻着他唇间的果香,情不自禁想要凑上来吻他,被郑其明直接推开。陈阿满愣了下,也没说什么,没事人一样飞快地出门买东西去了。
安静了很久的病房,今天忽然闯进来这样一个不速之客,搅的郑其明头都是昏的,大脑像要炸开。
过去的事情本来已经尘封许久,就这么忽然又被扬在了空气里。其实从陈阿满突然出现开始,郑其明就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他现在这样躺在医院里,行动不便的,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郑其明忽然很恨这幅没用的躯体,拉着他遁入不见天日的深渊。
他就这么抬眸看着白亮的天花板,有一只蜘蛛在那里结网,作茧自缚。
时间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明哥!我回来啦!”
清脆好听的声音骤然响起,死一般沉寂的屋内又活泛起来,陈阿满推门进来,顺手拉亮了灯,昏暗的病房一下子就亮堂起来了,光晕暖融融的。
像是郑其明刚吃下去的那瓣橘子的颜色。
“买了牛肉盖饭给你吃。”
陈阿满揭开饭盒盖子,拿勺子不停捣那牛肉,弄得软烂,把酱汁很仔细地拌均匀以后想要喂郑其明,又记起刚才,随即把饭盒推到郑其明手里。郑其明接过来,很慢地开始吃饭。
咸度、牛肉的肥瘦、洋葱量的多少。每一处都踩在自己的口味上。这碗牛肉盖饭是很合胃口的。郑其明一边吃一边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他想,怎么过去这么多年,陈阿满都还记这么清楚。
直到目睹着郑其明一口口把饭吃完,陈阿满才稍微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不让喂饭、不让靠近什么的,都行,只要他肯好好吃饭,不排斥自己的照顾就谢天谢地了。
陈阿满伸手接过空了的饭盒,很自然地拿去洗碗了。物品交接的瞬间,郑其明低着头,扫了眼陈阿满的指尖,很粗糙,许多细细的小口跟老茧。
陈阿满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眼神,像是受到某种鼓舞一样,抬眸就对郑其明笑了。
“长年累月洗杯子,洗出来的,小口子都是玻璃碎片划的。”
“哦对,你应该不知道……我这几年一直在首都打工,在酒吧做服务生。那个酒吧可火了,而且客人们都很喜欢我,只要我上班,酒水卖的比别的服务生更多……”
“我还会一点调酒,等你出院了,回家我给你调酒喝哇。”
“首都很繁华、酒吧也很热闹吧。”
郑其明静静地听完,忽然说。
“嗯啊,首都的城区面积大概有七八个海桐这么大呢……我们那个酒吧也是24小时营业的,白天做餐饮,晚上是酒吧,可热闹了……明哥,以后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那玩,好多乐队都来我们酒吧驻唱呢……”
郑其明难得跟自己说句话,勾起了陈阿满的话匣子,他一口气说了好多,拼命描述未来生活的绚烂多彩,想让郑其明不那么灰心。他以为郑其明是对这些感兴趣,没想到郑其明最后却说:“很久没回来海桐,小城市挺不习惯吧。”
“这里不繁华,也没有酒吧。陈阿满,你没必要一直在这里待着。”
又是那番同样的说辞。陈阿满扬起脸,一副毫不认同的表情反驳:“怎么没必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有必要。”
“可这对我来说没必要。我不需要别人可怜我。”
郑其明看着他。
这还是陈阿满回来以来,郑其明第一次这样注视着自己,之前他甚至连个正眼都不会看过来。
“我没有可怜你……我是心甘情愿陪在你身边的。”
陈阿满嗫嚅着说。
郑其明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其实当年你走了以后,你妈妈来找过我,跟我道歉。后来你去首都打工,她还给我来了一封信,寄了钱,还有她晒的地瓜干、无花果干,很好吃。这些是她对我不追究的谢礼,钱我没要,东西我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