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爷回来第三天晚上,金家来了几个客人。几人都留着长辫子,穿着大褂,金老爷更是穿上一身四爪蟒袍,头戴一定红宝石官帽。
这打扮,子春只在戏里见过。
几个人坐在花园石凳边喝茶边聊天,子春好奇趴在楼上窗边,悄悄看着,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那几个留着辫子的人,给金老爷跪了两次。
花园里挂着红灯笼,让这些人看着不大真实,仿若是在戏中一样。
翌日,金老爷依旧穿着一身蟒袍,在金公馆招摇过市。
在子春的印象中,金老爷是个脸色苍白形容萎靡的大烟鬼,金少爷一脑袋就能把他顶翻,但穿上蟒袍的他,却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双眼熠熠发光,从园子里走过时,虎虎生风,还时不时吊上一嗓子,唱两句响亮的惊戏。
遇到下楼的金少爷,他笑呵呵上前道:“商羽,你看你阿玛这身朝服是不是很气派。等这回辫子军复辟成功,咱们就回北京城的王府,我重新做回贝勒爷,你做小贝勒……”
他话还没说完,金少爷已经竖起两道俊秀的眉毛,目眦欲裂地朝他冲过来,一头顶在他肚子,将他整个人顶翻在地。
完了还不罢休,继续骑在亲爹胸口,伸手拔掉他头上的红顶官帽,一把揪下上面的红宝石,用力一扔,不知扔到了哪个草丛里。
金老爷被儿子折磨地嗷嗷直叫,全然不见了刚刚的气势。
子春看着这对父子。
他不懂复辟是什么意思,不过看着金老爷被不孝子扯乱的蟒袍,觉得他要当回贝勒爷这事儿,大概是不成了。
而金少爷显然也对做小贝勒毫无兴趣。
第09章
金老爷的兴致,并没有被儿子影响。
接下来几日,他依旧成天穿着四爪蟒袍招摇过市,在花园里拉胡琴唱大戏,甚至还带回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倌儿作陪。
小倌儿这称呼子春还是从柳儿嘴里听到的,也并不知意味着什么,只觉得那小倌儿生得十分漂亮,走路摇着一捻细腰,说话细着嗓子,跟姑娘一样。与金老爷在亭子唱戏时,唱着唱着就坐在了金老爷大腿上。
子春年岁尚小,并不懂两个男人这般黏黏糊糊有什么问题,只以为是金老爷与这小倌儿关系好。每次看到小倌儿,都觉得有些新奇。
但金少爷就不一样了,他显然对这小倌儿恨之入骨。
每每待这小倌儿落了单,他必定会将人吓唬一番。
只是那小倌儿再扶风弱柳,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哪能真被个八岁稚儿吓到。
及至第五天,终于叫金少爷逮着机会。
用过晚饭,金老爷照旧拉着小倌儿在亭子里唱戏,只是唱到一半,金公馆来了重要访客,金老爷去会客,将小倌儿独自留在亭子里。
金少爷见爹一走,就领着子春往小亭子摸去。
“少爷,你要干什么?”子春跟在后面忧心忡忡问道。
金少爷并不回他,只让他跟着。
“少爷,您有事?”小倌儿看到两人来亭子,站起身笑盈盈开口。
他是有点怕金家这个小少爷的,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邪门儿,这几日,能躲着便躲着,眼下躲不过,只能和颜悦色应对。
这会儿金公馆后花园刚点了灯,红光摇曳之下,金少爷那张白皙昳丽的脸,像是浮了一层碎冰,他并不说话,只用那双漆黑的凤眼直直看着他。
明明只是个孩子,却让人看着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小倌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问:“少爷,您……有事?”
这回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金少爷依旧不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双眼继续死死盯着他。
子春一头雾水站在后面,不知少爷是要作何。
就在这时,那正在往后退的小倌儿,脚下一个踉跄,不等他站稳,金少爷已经飞快上前,伸出双手狠狠将他一推。
一个八岁孩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人直直推下了亭子。
扑通一声,是小倌儿坠入水中的声音。
这小荷塘并不深,到了冬日,更是不足一米。只是那小倌儿显然被吓得不轻,扑腾好半晌,身子才从水中狼狈探出。
“少爷,你怎么把人推下水了?”子春看着那落水的小倌儿急得大叫。
他也知这水不深,可毕竟是冬日,他早上用凉水洗脸都冻得厉害,人掉进这荷池里,不知要冷成什么样子。
何况这小倌儿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哪经得起这个冻。
小倌儿确实冻得不轻,呼救声都带了哭腔,好不容易挪到池边,哪知双手刚扶住岸边,那邪门儿的金少爷,已经蹿过来,站在岸边,抬脚将他再次踹下去。
跟在金少爷后的子春,急得团团转,眼见人再上来,少爷又要踹,他赶紧从后面一把抱住金少爷的腰,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人拖开。
然而金少爷力气实在是大得很,虽然勉强阻止了他继续踹人的恶行,两个人却一起倒在地上,好在是泥土地,身上又都穿得多,摔得并不疼。
见小倌儿哭着爬上了岸,金少爷甩开子春,试图继续作恶。
子春也是眼明手快,整个人扑在他身上,怕自己的小身板压不住他,还双手双脚将人缠住,把人紧紧抱住。
金少爷大怒,大声叫道:“小傻子,我要将你也丢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