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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他与商羽一起住了快四年,吃穿用度全是照着对方来,商羽量身定做新衣裳,也也会顺带给他做一身,平日里上课用的笔墨纸,商羽有的,他也有一份。
    几年下来,倒是积攒了不少东西,都与商羽的摆在一起。
    收拾下来,竟是装了两大蛇皮袋。
    中途柳儿借口出去,给荣伯保了信。闻讯而来的荣伯,见着子春收拾好的两大包行李,连连啧道:“少爷,你这又是作何?小春做错事了,罚他就行,也不至于要赶他走啊!他要走了,谁再陪你?”
    荣伯见这情形是当真急了,这些年两个孩子也不是没闹过矛盾,毕竟金家这混世魔王的脾气,那是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
    但再不高兴,也从未要赶小春走。
    他离得开小春吗?
    真要把人赶走了,回头只怕天天作妖。
    然而商羽却显然不是简单闹脾气,甚至都没有闹脾气,神色语气都再正常不过,连说出的话都很平静:“我已经十八岁,不需要人陪。小春也长大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一直窝在金家当下人,有什么出息?”
    在金家当了一辈子下人的荣伯,只觉胸口被扎了一刀。
    可问题是小春在金家,哪里像个下人?
    他见商羽神色冷漠,是个不容置喙的表情,又看向一旁双眼通红的子春,最终叹了口气,拉过人小声道:“小春,那你先回家待几天,等少爷消气了,我再让人接你回来。”
    子春抿嘴向坐在沙发的商羽,对方依旧是看也不看他。
    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拖着两包行李,慢悠悠挪到门口,只是还未出门,又听商羽道:“盒子别忘了。”
    “哦。”子春又转身,将茶几上的木匣子拿起,塞进行李包里。
    *
    回到南门外的家里,到了夜深人静时,子春才想起将商羽给他的木匣子拿出来打开。
    这一看,简直是吓了一跳。
    里面竟是十条小黄鱼并两卷英镑。
    他虽然与外界接触不多,但也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
    冷静下来之后,便想着等回了金公馆再退还给商羽。
    他其实也跟荣伯想的一样,以为商羽就是这阵子心情不好,在跟自己闹脾气。
    只是这回脾气比往常更大了些,但只要是脾气总会过去,以前睡一觉就没事,这回过了两三天,大致也会消去,到时候金公馆肯定会派人来接自己。
    然而一个礼拜过去了,始终杳无音信,他甚至还忍不住去给金公馆打了个电话,找了荣伯问情况,对方只是唉声叹气说,少爷还未松口。
    至于舅舅这边,对他被辞掉,倒是乐见其成。
    这些年,一家人靠着他每个月几块大洋,渡过了好几次难关,如今子冬终于找了门好差事,有了个好前程,两口子也进了南城的纺纱厂当工人,不仅衣食无忧,年初还盖了一栋新砖瓦房,自然就不想让子春继续在金家当下人。
    而在北京城的子冬,收到爹的信,当即坐火车回来,要带子春去京城。
    子春原本是很犹豫的,但眼见少爷铁了心,自己又这么大个人,不好一直在家让舅舅舅妈养着,最终一咬牙答应跟子冬去北京城。
    临行前日,他还专程抱着木匣子回了趟金公馆,准备将东西退给商羽,然而对方并不见他,佣人也不敢帮他转交,最终只能又抱着木匣子回去,在院子里挖了个洞埋起来藏好。
    *
    清晨的金公馆花园,金灵毓正在逗他新买的画眉鸟,旁边站着个男人与他低声说话。
    商羽走到楼下时,那男人闻声抬头,笑盈盈招招手:“商羽,快让舅舅瞧瞧,上回来也没看清楚。”
    商羽轻飘飘看了眼,面无表情朝凉亭走去。
    于青瑞叹了口气:“还真是认生啊。”
    他话音刚落,金灵毓忽然连连咳嗽了几声。于青瑞忙不迭给他拍背顺气:“毓哥,你这身子是怎么回事?”
    金灵毓摆摆手,叹道:“去山里下矿落下的病根子,老毛病了,去年天寒,一直咳到现在,难受得厉害时,抽口大烟就好。”
    于青瑞道:“毓哥,我去给你弄点吗啡,难受时打一针,比大烟管用。”
    “是吗?”
    “是啊,洋人这玩意儿挺好的,上海滩很多富贾名流都打。”
    “行,那你给我弄点。”
    “放心,包在我身上。毓哥,如今我也回来了,咱们身边也都没个人,以后我伺候你,你身子这样如今这样,也别再去下矿了,那些宝矿生意交给我办就好。”
    金灵毓拿了根狗尾巴草逗了逗鸟笼子里的画眉,轻笑了笑:“你能有这份心思,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23章
    北京城,德兴医馆。
    医馆的的坐堂大夫姓赵,人称赵大夫,是个方圆十里颇有名望的老中医,也是医馆老板,子春如今的师父。
    “小春,药抓好了吗?”
    “好了。”药柜前的子春将两包包中药熟练打包好,递给等在柜台外的老妪,“大娘,您的药。”
    老妪笑盈盈拎起药包:“谢谢小伙子。”
    “大娘,不客气。”
    赵大夫默默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抹欣然的笑意。他今年六十有八,从医快五十年,大清还未亡时,在紫禁城做过御医,后来大清亡了,便自己开了这间医馆。
    赵大夫今日穿一身深灰色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眼镜,留着小山羊胡子,那胡子已如冬日寒霜,是个实打实的老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