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欺负我。”
其实后来他有些后悔了,特别是回到家以后发现肖闻的胳膊被玻璃划伤流了血,需要缝针的时候。
江从道从那天开始便暗自决定不再缩到肖闻的身后,哪怕他只是想要体验一把有人罩着的感觉,也不想肖闻因此受伤。
可世事无常,他没想到,相逢后的一桩桩一件件还是违背了他的意愿,他在追寻真相的路上屡屡遇险,把他护在身后的人还是肖闻。
五年前肖闻用命给他换药欠一次,他从黑市出来肖闻照看他欠一次,从赌场里把他带回家又欠一次。
这份还不清的债始于在地下酒吧的一场相遇,一个与平常无二的雨夜,肖闻拉住了独行在沙海之中的他,说要带他回家。
自那之后,江从道这个名字,才真正动听起来。
而现在......他再难听到那个人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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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没死吧。”
“昨儿晚上够冷的,真冻死了可别怪我。”
“钉子你打的,不怪你怪谁。”
“被子又不是我弄湿的......付棍儿,你去看看。”
被点到名的男人本来已经退到了人群后面,被昨天的光头一把拽到了最前面。
叫付棍儿的是个瘦高的男人,“付棍儿”应该算个诨名。他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像是被欺负惯了,不敢进去也还是畏畏缩缩地拧开了门,光头推了他一把,叫他麻溜点。
江从道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但是脑袋有些昏沉,不想理会也不想动,估摸着是病了。
他睁开眼瞧了瞧窗外,天还黑着,艰难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起来。
“活......活着呢......”
付棍儿指指江从道,拥在门口的人听见了信儿一哄而散,几秒钟就不见了影。
“起来做祷告吧。”
他推了推江从道的胳膊,小声说道:“迟到了会被关进黑屋的。”
本来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要是被关进偏殿里怕是真要出人命。
江从道烦躁地用手捂住了脑袋,付棍儿也不再多管闲事,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关上了门。
要是按照江从道从前的性子,他大概率是不会去了,但现在不是他能再莽撞行事的时候,细细想来,之前肖闻那么多次遭罪,包括昨天,全部都是因为他。
江从道不敢再惹事了,眼下的处境,顺着白廷舟的意愿走,对他或是对肖闻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坐起来,眼前一阵阵发晕。他扶着屋里的墙壁挪到墙角,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捧泼在自己脸上,强行给脑袋开了个机。
灭了灯的走廊中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第一缕晨光恰好亮起。
江从道顿了顿,抬起头。呼出的雾气朦胧,他将脸孔藏于黑巾之下,朝着门口迈出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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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来了,”走在江从道前面的一群人嘟囔起来,“窗户关了吗?”
那群人没来找江从道的麻烦,只是看见他跟在后面的时候偶尔回头瞪上那么一眼,像是有意克制着。
江从道直觉,大概是有人同他们交代过,才导致他们虽看不惯自己,也不敢私自做些什么。
零号区的边缘设有防尘设施,可以阻断大部分的砂砾,但道路上依旧难免大风,江从道顶着风沙走到教堂大门时,门只剩下一条缝。
那个被他栓过脖子的门卫本打算刁难,但在其后的一辆车停下,白廷舟携着肖闻的胳膊走到门前,那门卫只好把门打开。
白廷舟:“你今天来得有点晚了。”
江从道快速地瞟了一眼肖闻的脸色,却见后者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不认识一般自顾自地整理衣领。
肖闻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嘴唇也是红润的,不过是看起来有些冷淡,像一个会动的雕塑。
江从道:“下次会早一点。”
他点点头,将视线藏进帽中,快步朝着教堂的大门走去,没敢再回头。他知道肖闻一定能看得见他的背影,于是站直了些,将帽子摘下,在进入教堂之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云刃没有同往常一样跟在白廷舟的左右,而是早早就等在了大殿中,待到白廷舟快要到达的时候做做样子接了几步,扶着他坐在最前方的位置。
江从道向前望去,这才发现画在最前方墙壁上的那幅画的端倪。油彩勾勒出的不是任何一个宗教的人物,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竟然与白廷舟的形象有几分相似。
画上那人的手里立着一只黑色的鸟,而作为边框的花纹,是无数个和他手臂纹身相同的图案拼凑而成。
何其荒谬,一个狡诈阴险的人物,竟能取代人们信奉千百年的神祗,人模狗样地接受众人的祷告。
“今天我们的鸟窝里来了一个新成员,”白廷舟在祷告结束后站了起来,“想必大家都和他见过了,以后就要多多照顾。”
他说完,扭头同旁边的肖闻说了什么,江从道不动声色地斜了斜眼睛,只见肖闻摇了摇头,嘴唇微动,低头摆弄起袖子上的纽扣。
江从道只恨自己没有一双顺风耳,听不见肖闻在说什么,只觉得他今日尤为疏离。
但他心里清楚肖闻这么做是对的,如果他们两人之间有了交涉,便难免会有人怀疑昨日长廊之中那出闹剧的主角。
白廷舟:“刚好十二里镇的钱场有些事要办,稍后云刃把补缺的人选安排下去,明早就可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