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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养太子妃 第156节
    “够了。”
    裴琏单手撑着那棺椁,重重阖上眼:“都退下。”
    县令错愕,还想开口,就被阿柒一把拉走。
    摆满棺材的厅堂里也很快安静下来。
    暴雨过后的初夏空气潮湿而闷热,泥土的腥气与棺材新刷的桐油气冗杂在一起,刺鼻难闻。
    这气味……
    脑中陡然闪过一抹不对劲的感觉,只他再想抓住,那念头已如流水般滑过,转瞬消逝。
    裴琏蹙眉,再次睁眼,他看向面前这口棺材。
    静了许久,方才抬手挪开棺盖。
    棺材里果真如那县令所说,摆着几段被破破烂烂的染血衣料,还有一只沾满泥污与血迹的黛青色绣花鞋。
    裴琏拿起那衣料,下颌绷紧。
    柳色雪锻绣彩蝶纹,正是最后一回见面时,她穿的那条。
    她似是很喜欢柳色、翠色、鹅黄这些清新鲜嫩的颜色,他印象里,她有好些这样的裙衫。
    不过她年纪小,肤色白,穿这颜色,的确愈显明媚,让人瞧着便觉心里敞亮。
    可他手中这块布料,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布料边缘分明正是野兽啃咬拉拽的痕迹。
    她那样柔弱娇小的身子,怎堪野兽吞噬……
    似是想到那场景,裴琏心口猛地一阵抽痛。
    就好似有人将那只深深插入心脏的钝刀子一把抽了出来,霎时间,鲜血外涌,淋漓遍洒。
    高大身躯晃了两晃,他单手撑着棺椁,方才稳住剧痛袭来的晕眩感。
    只心口那阵痛意还在泛滥,攥着布料的手握成拳,他用力地摁着心口的位置,闭着眼,试图平复那阵汹涌起伏的痛意。
    没事的。
    他告诉自己,一个女子而已。
    之前不是已决意放下她了?那就当作她已返回北庭好了。
    一个女子而已,他不在乎。
    也不重要。
    他照往常那般,深深做着呼吸,试图用理智压下这份情绪。
    然而才沉下一口气,喉头发痒,似有一丝腥甜泛起。
    接连奔波两日的脑子有些迟钝,等裴琏意识到不对,那腥甜再克制不住,伴随着咳嗽,几乎喷涌而出。
    一口鲜血,落在地砖之上。
    裴琏看着那口血,还有些恍惚。
    血。
    他吐的?
    好笑,他竟然吐血了,就为这事?
    为了一个女子?
    他嘴角轻扯,撑着棺椁,低低笑出了声。
    那低哑的、断断续续的笑,在这摆满棺椁的静谧厅堂里,阴恻恻的,无比诡异。
    只那笑声很快止住。
    他清隽的脸庞又恢复一贯的平静,弯下腰,将棺椁里的布料拾起,面无表情地往怀中塞去。
    一片又一片,就在他拿起那枚小巧的绣鞋时,堂外冷不丁响起一阵脚步声。
    裴琏动作稍顿,漆黑眼底也陡然溢出浓浓杀意。
    他偏过脸,“谁叫你……”
    只刹那,眼中的杀意仿佛被冻住。
    他僵在原地,手中绣鞋也松开,直直落回棺里。
    隔着雨后略显黯淡的天光,一堂之外,一袭缥色夏衫的明婳也傻了眼。
    上一刻还因这么多棺材而吓得乱跳的心脏,在看到站在棺材旁的男人后,不慌也不乱了,唯剩下满满的惊愕。
    “殿下?”
    她眨了眨眼,不太敢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
    还这般狼狈憔悴?
    男人却并未出声,只睁着一双黑黢黢的眼,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她。
    明婳的心跳在这道注视之下再次慌了。
    他这是怎么了?眼神比这些棺材还要瘆人。
    她不解,但见男人脸色惨白凝重,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待视线触及地上那滩新鲜的血迹时,她眼睛倏地瞪圆。
    再一抬头,看到裴琏苍白的脸,血红的唇,霎时明白了什么:“你…你……这个血……”
    “你吐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男人大步上前。
    下一刻,她被一双长臂揽住,牢牢撞进他的胸膛。
    那双结实的手臂抱得很紧很紧,她的脸贴在胸间,颊边的肉都被挤变了形,脑袋更是一片混沌空白。
    裴子玉这是怎么了?
    突然出现在凌源县,又突然一声不吭抱着她,莫不是鬼上身了?
    还有他这身上是什么味儿?又酸又臭,还夹着股血腥气。
    明婳嫌弃地皱起鼻子,挣扎道:“你松开……”
    男人的长臂却如两条铁钳,非但没松开,反而收得更紧。
    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揉入他身体一般,勒得明婳骨头都有些疼,更别说那几乎要被男人坚硬胸膛挤歪掉的鼻子。
    “裴子玉!”
    隔着胸膛发出的嗓音也是闷的:“你是要闷死我么!”
    她挣扎得更厉害。
    男人手臂微松,仍旧不放,头颅也深深埋入她馨香雪白的脖颈之间。
    感受到男人鼻腔的热息遍洒颈间,明婳身子一僵。
    下一刻,绯色几乎从脖子蔓延到了双颊,她气急败坏:“你…你不要脸,快些松开!”
    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咳,棺材!
    “你是吃错药了,还是疯了?”
    “你就当孤疯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涩涩的哑,头颅埋得更深,高挺的鼻梁嵌入她柔软的肌肤般。
    “不放。”
    “谢明婳,这辈子孤都不会再放你了。”
    明婳怔住,眉目迷惘。
    这是真的疯了?
    “婳婳——”
    堂外传来妇人温柔可亲的唤声:“婳婳你在里面吗?”
    明婳听得这声响,如梦初醒般,忙推着身前的男人,又挣扎着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阿娘,我在这儿呢!”
    她回头喊着,再次回过脸,黛眉轻蹙着:“我不知道你发哪门子的疯,但你快些松开我……”
    身上臭烘烘的一股汗味儿,快要把她熏晕过去了。
    只半个月不见而已,一向最是好洁的人,怎就这么不讲究了?
    “孤说了,不放。”
    裴琏垂下眼,定定凝着怀中鲜活灵动的小娘子,她乌眸清澈,双颊红润,精神也很好——
    还活着。
    好端端地活着。
    缺了一块的心口好似被柔软的塞子堵住,不再汩汩流血,也不再撕扯疼痛。
    “真好。”
    裴琏呢喃着,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明婳这边还没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又被摁了回去,一张脸都要气绿了:“好个鬼,你存心的吧。”
    她肩膀挣着,感受到男人的手臂好似卸了力气,她趁热打铁,双手用力一推:“松开——”
    这一推,却是推开了。
    明婳愣住,刚要低头看手,便见身前的男人脚步趔趄,而后朝旁倒去。
    明婳呼吸滞住,下意识伸手去拉。
    只她的力气哪里拉得住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非但没把人拉住,连带着自己也跌倒在地。
    “嘶。”明婳吸了口凉气,她的屁股!
    要碎成两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