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不值得道歉,他们之前也没有来过沙漠,不是时透的错。
但时透无一郎听到伊织不想他愧疚的安慰后,却看着更加自责了。伊织哄了许久,才将人哄好,不然真的是连睡觉都要守着她身边。
而自那天以后,时透都会提前找好晚上休息的地方。
风越来越大了,伊织被时透牵着在余晖中穿梭,举目而望,晚霞正盛。大漠的朝霞晚霞,有种震撼人心的美感。
光柱透过云层,照射大地,犹如天幕倾泄,绚丽斑斓,将世间美好诉诸一时。霞既不止一种颜色,也不止一种形态,与云雾作伴,千姿百态,诱人沉沦。
伊织突然放大了音量,声音清悦,问着身边人:“为什么你的呼吸法是霞?”
呼吸法跟人息息相关,伊织就很能理解其他柱。比如炎柱热烈如火,水柱润物无声,岩柱身如盘岩……
但是霞这东西一直飘忽不定,让人很难定义。甚至可以说,当提到霞,人们脑海中想到的先是日出日落,而后才是那盛大的瑰丽红云。
时透无一郎看了眼天际霞光,语调清冷自持,他只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因为日月之间为霞。”
伊织不懂,时透回过头来,看着伊织露出的双眼,如鹿之懵懂灵动,他继续说道:“日月都不可替代,但是霞不是,霞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当初参透霞之呼吸时,时透一直都处于一种颓靡甚至丧败的心境之中。他会忘记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直至他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包括自己。
站在那里时,连自己都可以忘掉。
身外无物,心外无我。生之希望,死之绝望,对时透无一郎来说都是很虚空的东西。
因为主公对他有大恩,时透便为了回报这恩情留下来。至于意义,那是从来禁不起考究的。
时透无一郎看着风之呼吸的暴烈和凌厉,能领悟其精髓原理,却理解不了这是为何。
何来的怨气?何来的愤怒?所以当时实弥被他气得要死。
每次实弥咬牙切齿吼道:“灭鬼怎能不愤怒,我要除尽天下恶鬼。”转头就看见时透又发呆去了。
“真是个没共情力的臭小子。”时透听过很多次实弥这样的抱怨。
他不是没有共情,他只是失去了很多美好或者痛苦的回忆,也无力创造新的,就这样在空茫之境行走。
霞可有可无,如昙花一现,他这个人亦然。
只是这次时透在这种心境中没沉浸多久,就被伊织闯入。
伊织反握紧时透无一郎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她一脸正色说道:“不是的,从来没有可有可无。霞是一日晨昏的作序,是最独特的存在。”
女孩的话语很轻快,但背后的意蕴又重达千钧,让人忍不住同她一道坚信。
时透唇角抿紧,望了伊织良久,他停了下来。额头相抵,鼻翼蹭过,彼此的呼吸亲昵交织:“原本是的,但现在不是了。”
抖颤的微光闯过绚丽的云霞,撞入紧闭的心房。时透无一郎的笑容如暮光中的神迹,没有任何天工能比得上。
而此时他却像天地间最虔诚的信徒,将他全部的心捧出,只为道:“伊织,我可以亲你吗?”
落日温柔,荒漠孤寂,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无依的灵魂再无法分离。
第52章 蜃景
偌大世界的遗珠里,孤星窥着微光,在启明的空中变得愈加璀璨,两人与轻微冷冽的风一起呼吸。
伊织看着眼前的时透,月朗星疏,温雅轻柔。而他的唇近在咫尺,绯如朱砂。
一语花开。
时透跟平常一样,明眸朗目,长睫刷过伊织的眼睑,他睁着眼,看上去大胆极了。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耳尖染了红霞。
他在害羞。
这是星夜湖畔那次之后,伊织第一次响应他。澎湃的焰火四处散开,甜意盈溢难收。
身后的脚印弯弯曲曲,蔓延不止,心路可比来路要简单多了。
等即将天黑,时透终于把正事也办好了,他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休息地,回头准备叫伊织过来。
但伊织已经跑到另一个沙丘处,站在那凸起处招手,喊道:“时透,前边有人。”
夕阳染沙,一个白衣女子立于天地间,背影单薄脆弱,像是掉落人间的神明。
前方的荒漠已然变成一块巨大的绿洲,草木葱茏,飞鸟驼铃,下一瞬,波涛四起,远方船舶扬帆,随海浪起伏。女子一步步朝前方走去,隐入那万钧波涛。
时透走上前来,将这一幕尽收眼中。听闻荒漠存在一种独特的现象,名为“蜃景”。
在荒漠中行走时会突然看见一片绿洲湖水......可是大风一起,景象全然消失,缥缈虚无。给人微薄希望之后,又将人轻轻推至绝望。
那个女人竟然融入了这蜃景之中,让人怀疑究竟这景是假的,还是人是假的。
两人追到女子方才出现过的地方时,脚底仍是黄沙,举目望去,孤零零错落着几棵沙柳。
“没人。”伊织转了一圈,失落说着。空气燥热,绿洲海面出现时的那拂面的清爽荡然无存,完全没有那湖泊商旅的痕迹。
时透移开了脚,看向鞋底的细沙,而后收回了目光,说道:“应该就是蜃景,沙地上没有脚印。”
但他又发现哪里说不上来的微妙古怪,明明是同一块地,但就感觉更细软,凹陷了一点,脚感有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