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其他人,也皆可如此吗?
梁映想他应该要另想法子试探……
“梁映?梁映!说话呀?你不吭两声,我真不敢认你。”
眼前林樾的影子陡然消散开,景象重新聚拢成学录放大的脸。
梁映不适地退了一步,躲开学录还想上手的意图,把话题引走。
“学录再看下去,林樾的伤都该长好了。”
改得了外貌,改不了梁映语意里的沉郁尖锐。
学录被刺得脚步一顿,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自己离开了一趟的“正事”。忙拉着旁边的林清樾坐下,把手里的金疮药和裹帘都拿了出来。
“这布哪里撕的,有这么急么?”学录解开林樾缠好的布带,感觉自己上了岁数的,和这些少年郎还是有诸多说不通的。
扯布,怕不是少侠话本看多了罢?
不会扯了还觉得自己很潇洒吧?
林樾和梁映此刻非常默契地互相挪开了视线,没有搭茬。
学录无奈地摇摇头,把金疮药撒好,又重新包扎上。
“你这伤势不算严重,但是记得这几日不要沾水了。”
上完了药,确认完了外貌,学录自觉自己该做的事做完,心情颇好道。
“现在离早课下学也快了,周教谕那里我替你们说,不用再去了。但下午的乐课,不要缺席。”
“是。”
“哦,还有自讨书,晚膳结束前交,梁映你别忘了。”
都走出门的学录,又从门口探回半身提醒。
梁映:“……是。”
“自讨书?可是因为昨日夜不归宿?”
不用上课林清樾心底高兴,坐在书案边,便要给自己烹壶茶。但差点忘了自己的右手已然包扎上,险些将上好汝窑茶壶失手砸碎。
幸而一只手横空出世,替林清樾的右手接管了这差事。
林清樾侧头瞧着不知何时坐过来的梁映,嘴角弯了弯,从善如流地把烹茶器具一并推到了他的眼前。
梁映先前为生计在茶楼里做过一阵子茶学士,烹茶一事也算娴熟。
“你不问我昨夜去了哪里?”梁映垂眼一边问,一边添炭。
“这是梁兄私事,我自无权过问。只是梁兄昨日走得急,大概还不知书院里临时多了一道在宵禁前的查寝,学录当场勾画在学舍的学子姓名,我并不好隐瞒。”
就算林樾不解释,梁映也知道不是他。
这事只要一想便知道,书院大张旗鼓的搜查后,惩处学子只是其中一项措施。查寝、还有那围墙上的铃铛,定也是一同商议下的对策。
况且他昨夜既然敢走,就不在意林樾是否会告发。
又不是孩童,做了事便该承担该有后果,怨不着别人。
怪只怪他心急去找王二麻子。
炉火默默燃着,水还要一会儿才烧沸。
梁映碾着茶,轻声道。
“这几日如要沾水就找我,脂粉的事儿,我自己会练,只这几日麻烦你。”
大概是平日里极少有梁映欠人情的时候,几句话被少年说得细若蚊喃。
但不妨林清樾离得近,耳力好,听得清清楚楚。
“朋友之间,何谈麻烦。”
“朋友?”碾子停了停,这对他来说真是个新鲜词,梁映不由嗤笑一声,“堂堂世家公子,和三教九流当朋友?劝你还是少在人前这么说,省得受人耻笑。”
“出身不能选择,以此论断,太没意思。”林樾侧首,轻飘飘地就把历朝历代用血和泪筑成的门第踩在脚下。“要论就论,能自己选择的未来前程。”
“梁兄只要愿意,前途也可一片光明。”
前途光明?
梁映听了,先是低头一笑,随后止不住地笑出了声。
若林樾是他,连活着都成难事时,还能像现在这般讲出自己来做选择么?
这世间何曾让他选过了?
半响,笑够了的梁映抬起头,嗓音微压。“说个秘密与你听。”
“我的入学试名次——是买的。”
他戏谑地等着这张清正无双的脸露出尴尬的神情来。
四书五经这种东西,阿婆也曾花大价钱买来叫他自己看。
可对梁映来说,这些挣不了钱,换不了药的白纸黑字,毫无意义。
前途这种大话骗别人可以,骗不了他。
他不贪,来这书院,他只求能把阿婆带回去。
还有就是找到她……
可林樾听见,却连长睫都未颤动一分,忽然提起一件其他事来。
“我阅过你的答卷。”
“虽说是诸多错漏,根基不深、字迹也难认,但也能算个丙等成绩。”
丙等?怎么可能。
梁映蹙眉。
十通有九,乃甲等。
通七八,乃乙等。
通五六,则丙等。
就他那些随便写的卷子还能有丙等?
除非是某些人刻意通融——
林樾似是看懂了梁映未能说出口的话。
“邵教谕出的试题,是前后呼应的,你用了后面策论之问,去答前面的墨义。策论
你虽写得简短,未能引经据典,但所提之法若能落实,确有助益,并非泛泛空谈。”
“这乙等是你自己的本事。望梁兄能正视自己,不要轻易妄自菲薄。”
“若你都看不起自己,还指望谁能看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