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近来时刻关注, 几乎就要错过。
林清樾抬眼看向瞿正阳,笑着问。
“怎么,正阳也打算凑一凑这热闹?”
瞿正阳却面露嫌弃地摇摇头。
“我才不去。不管传言真假,这可能毁人清誉的事都不该是君子所为。”
“而且那些人看女子热闹是其次,各个可都精着呢, 就因为传的是青阳斋。他们实际上打的主意是想抓着这女子,将人家从青阳斋除名,好给他们腾出一位子来。”
闻言, 林清樾挑了挑眉,多看了瞿正阳一眼。
没想到瞿正阳这副憨直粗糙的面皮下, 倒也藏了颗细腻的心。
“说到底,是这些人心底怕自己不如女子。”
少年低沉的嗓音忽而犀利地落了评语。
林清樾纳罕地转过头, 刚刚还不关心世事的她的太子殿下,怎么就突然参与这些闲事的评论了。
不过, 也算是让人惊喜。
太子殿下心思敏锐,她本就知道,但这番对待流言的言辞是她未曾想到的。
感受到那目光重新投到了自己身上,梁映低头吃饭时将唇角那一点微小的弧度藏起。
用过饭,林清樾刚提步和梁映一道往下午上课的斋堂走去。玄英斋的学录脚步匆忙,追了上来。
“林樾,山长要见你。”
林清樾垂下眼,倒不意外。
又是绕来绕去的一段上山路,学录敲响济善堂的木门。
“山长,人带到了。”
林清樾踏上济善堂地砖时,脚步轻松,和一进屋便看见的乌云满布的阴沉面孔,截然相反。
“山长,众目睽睽寻我是否招摇了些?”
开口,竟然还是林清樾先质疑了山长找她的急躁。
庄严皱眉沉声。
“林清樾!之所以让你女扮男装在这书院里,便是族中信任你易容伪装之术高超,但如今这满书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动了真怒,多年被人高高捧作文坛大儒的男人话声如雷振动,认定了罪责的尖锐怒意在点名道姓之刻喷涌。
心气稍弱一些的,恐怕一开始就要被这严厉吓得脑袋一空。
可林清樾却只是嫌声响过大,捂了捂耳朵。
“山长。”不该出现在书院的清亮女声,却带着书院最光风霁月学子才拥有的温润知礼,缓声道。
庄严一愣,下一句他再听又是瞬间切回来的清朗男声。
“这变声之术,您觉得有问题吗?”
两声之间,天壤之别。
女声清亮又夹杂一丝疏离不羁的冷意,而男声则温润清朗,柔声发问时,好似能体会到骨子里的温柔亲和。
“那你入睡时也可能掉以轻心——”山长仍不信。
林清樾早有预料,伸手将自己发间的发簪抽下,顺直乌黑的发一瞬散落在肩头、腰后。林清樾用女子作态,单手拢过自己耳边碎发,将乱发缓缓梳顺。
“山长瞧着,现下这张脸像女子吗?”
不像。
庄严听说暗部从小学习各种易容之术,不只是声音、容貌、就算身上的男女器官皆可伪造。但
现在看来,林清樾依靠并不单单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伪装。
纵使长发披散,纵使姿态温顺。
她就这么站着,无论是体态还是神态,丝毫不符合俗世对女子的定性——娇弱、柔婉、婀娜多姿。
与其说,林清樾精于伪装之道。
更该说,她太知道这世间对女子固有的偏见了。
林清樾真正将男子的伪装刻印在书院每个人心中,是信手拈来的才情,是正直儒雅的性情,是高门贵族豪奢放逸的身世。
只要将这些俗世认为,不该属于女子的优秀特质加诸在身,自会有无数男性替她站稳男子的身份。
庄严逐渐理解为何族中会选中林清樾成为太子磨刀石了。
因为她本身就足够出彩。
所谓伪装,她除了隐去女子这一性别特质,别的一概无需作伪,那些都是她自己的,根本不会有破绽。而对于日后的太子来说,女子之身又不会让她“功高盖主”,成为威胁。
“既然不是你,那这流言因而起?”
庄严从初听流言时本能的武断清醒了过来。
林清樾边重新束发,边漫不经心道。
“谁知道呢,或许景王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想出手试探吧。”
“景王?”庄严倏地肃然。
“冯晏是景王塞进书院的眼线,现下煽动他的跟班以流言为名,探查各斋学生也不奇怪吧?”
“毕竟他坑害我斋学子坠马时,也是这般。”
轻飘飘的言语却如投掷下一枚攻城石,在庄严心头狠狠一撞。
“怎么会是冯晏?冯家素来与林氏明部交好——”
“这就是山长先前保了冯晏的缘由?”
林清樾打断了庄严,轻笑一声,“怎么办?看来冯晏是辜负了山长一片好心,旬休日他还与景王麾下的谋士于拂云楼见了面,以明部之势竟毫无察觉吗?”
庄严皱了皱眉,只觉得这素来知礼的嗓音听来刺耳。
“多说无益,谣言已起,疑心已种,现在岌岌可危的是你。”
“我自有我的法子,只是到了事成之时,望山长别再法外开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