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衙内拿手肘杵了杵关道宁,小声道。
“吴文怎么最近不与你坐一道了?”
关道宁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兴致勃勃,和梁映说起课上趣事的吴文,摇了摇头。
“许是林樾和梁映他们更有趣吧。”
关道宁匆匆扒了两口饭,就对着衙内说了句有事便离开了热闹的膳堂。
从膳堂绕到松鹤居。
耳边一下就静了下来。
玄英斋的学录也刚刚用完饭回来,正看到松鹤居门口候着的关道宁。
“又来问信吗?”
“劳烦学录了。”
玄英斋学录摆摆手,“进来吧,正好今天一早收了一些。”
玄英斋每隔一旬才休一日,离家远的学子书院便会代为传信,以解学子思乡之苦。
关道宁是书院之中寄信较频繁的学子,学录带着人在书案上的书信里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关家的信笺。
关道宁得了信,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告别学录后,一直走到松鹤居外的无人竹林,这才把信打开。
那信上展开便带着几分香粉味,纸页用料一般,字迹却秀雅,只是末了的落款上纸页皱起一点,像是被什么水色打湿过。
关道宁读完,刚刚的笑意荡然无存。
“怎么会还不够呢……当了玉佩应够了的啊……”
“可是钱财不够?”
竹林小径,不知何时跟过来的吴文走到关道宁面前。
关道宁本能地把手里的信纸藏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刚刚不是还在膳堂吗?”
吴文轻叹了一口气。
“道宁,你可是我来书院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哪有朋友遇事不帮忙的的道理。我上次旬休见你典当了不少东西,虽不曾过问,但实在是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说着,吴文从怀里便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若是有难,这点忙,我还是帮得上的。”
五百两。
关道宁心中一跳,他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最多的一次,也不过是典当了之前林樾给他的那枚玉佩换来的二百两。
二百两加上他在书院省吃俭用,偷卖春|宫图册所得的十两五十文,这些钱,普通百姓干一辈子也未必挣得,但用在他手里却不过一眨眼的事儿。
他本以为是值得的。
二百多两换一个移出贱籍。
关道宁心心念念,以为阿娘不出几日就能从边塞拿着平民的身份,在禹州重新安家。
可为什么还是不够呢?
那官吏要的二百两,他明明还多给了呀。
怎么就变成了三百两。
差的九十两银子,若他重新再筹又不知道要多久,眼前的五百两却唾手可得。
可……阿娘教过他的。
就算身在贱籍,不能活得卑贱。
五百两太多了,人情也难还。
关道宁的指尖即将触碰上银票之际,陡然收回。
“多谢文才好意,这钱我想自己赚。”
吴文勾了勾唇角似有预料,面上却可惜地把银票收了回去,沉吟了片刻道。
“嗯……若是这般,我倒有个主意,就是会苦一些……”
“文才请讲。”
“这次旬休日,恰逢我家的商队从边塞来扶风,届时不少人会需要书信代写,再找我们商队送
回边城。你若是能把商队中的书信代写包揽下来,想必能赚不少。”
关道宁眼前一亮,他不怕累,连夜画图写字他已经练出来了,但这还有一个问题。
“恐怕扶风其他秀才书生也会赶趟,我应该不好包揽——”
“我家商队嘛,说包揽就能包揽。只是可能要道宁你稍稍做些标记,好让我那商队的伙计们能认出来……”
吴文笑着打断了关道宁,看似爽朗的眸光,却在少年光洁高挺的鼻梁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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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旬休,你俩安稳点。”
书院山门迎来了欢欣下山的学子们。
人群之中,唯有林清樾和梁映被一同下山的邵安拎出来,单独教育了一番。
“只是去茶铺听书,祝虞正阳他们都在,教谕安心。”
真要论,林清樾才是这天底下最不想生事的人,这才定的最普通的茶楼歇息散心。
祝虞和正阳先去了书肆,关道宁似乎也有事一大早地就下了山门,剩下林清樾、梁映和衙内先去茶楼占座。
书院学子这一身雅致打扮,三人很快就被请上了二楼雅座。
这座茶楼看得出东家是个有逸趣的,不仅摆设雅致,茶座也疏密有度,互不相扰。
甫一落座,茶博士便端上了色香味俱全的酥酪和用于点茶的各色茶具,开始眼花缭乱地摆弄起来。
耳边听着说书先生正声情并茂讲着江湖侠士一代传奇,身边又靠着近在咫尺,安然无恙的太子殿下。
林清樾难得觉察出旬休日本该有的闲情来。
细细数来,不只是先前的旬休日惊心动魄,再往前数,也没有一个旬休日是省心的。
哪有今日这般安逸……
“阿樾,茶好了……”
梁映侧头本想将茶博士点好的茶端来,却没想到正对上少年单手支着侧脑,长睫静谧垂落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