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道宁再抬眼,眸色坚定。
“吃我一招半步颠!”
不知何时伸到怀中的手,攥出一把淡黄色碎末往两人眼前一挥。
那两人本能地用抬肘遮挡。
却马上反应过来乖乖上课的学子哪来的“半步颠”,而半步颠这听着唬人至极的名字之下,又怎么会带着一股酥酪的香甜气息。
“他使诈!”
长剑挥舞的破空声下,关道宁只拼命往前跑,不敢回头,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跑出这条小巷,但他确实已经尽力了……
“诈得就该是你们这样的蠢货。”
月白的长靴从关道宁的肩头划过,一脚踢开了即将刺中的剑身。
“林樾——”
关道宁看着从屋脊跳下的修长身影,跑得都快吐出喉咙的心终于又落了回去。
比起关道宁的惊喜,蒙面人见眼前追来的清隽公子,刚刚还要追杀的剑势一缓改成了缠斗。
林清樾微微敛眸,默默抬起手腕,只听一声不明显的嘎哒一声,少年儒雅宽大的学服袖口猛然飞出两根银刺。
竟直接用暗器!
长剑短距离回防根本无力。
一场本该更漫长的缠斗瞬时有了结果。
林清樾瞥着几息之后倒在自己脚边的两个蒙面人,眸光冷淡。
吃一堑长一智。
她现在可不会再让人随便近身了。
“他、他们死了?”
少年微颤的嗓音从林清樾的身后传来。
林清樾缓缓转身,关道宁瘫坐在地上,本忙着喘气的口鼻,因为乍然目睹了两条性命的消逝,而忽然放轻了动静。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
林清樾的声音很冷,和以往在玄英斋中都不同。
关道宁敏锐地察觉到这点,那两分不该升起的恻隐之心霎时烟消云散。
人命的轻贱,他早在花楼看惯。
只是书院的清净明朗暂时温养起了他麻木已久的心。
本质上,他只是一个独善其身的小人物。
那一点点的勇气、爱惜、悲悯只够分给他最亲近的人。
关道宁闭起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懂了,多谢斋长。此等横祸——”
“横祸?我看未必。”
少年清越的嗓音落在眼前极近的位置,随之而来的,是温暖的指腹揩过他鼻梁上的一处。
“这痣,谁教你画的?”
不知是林樾话意里的冰冷太过,还是他冥冥中发觉了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实,尖刺一般的麻意从指腹与鼻梁相触的那一片肌肤一下蹿到全身。
“是……吴文,他说若我画上了这颗痣,他家的商队便能认定我,让我代写书信——”
“吴文。”
蹲在关道宁身前的林清樾一下站直了身子,垂在身侧的手指蓦地攥紧。
“原来是声东击西。”
-
“梁映,小心!”
嗖嗖的利箭穿刺之声接二连三地从身后涌来,高泰安自觉自己四肢健全,承担了照顾梁映这个伤病的角色。
眼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他想也没想,肉掌一挥,硬扯着梁映往左一偏,倒在一张被掀翻的四方桌后。
那四方桌是正店用的榆木桌,坚实耐用地很,挡起利箭应不成问题。高泰安松了口气,过了精神紧绷的关口,才意识到自己身上那尖锐的痛意。
“别管我,你先走!”
“衙内!”
梁映皱眉,拖着着榆木桌子挪到了衙内身边,将忽然晕倒的人扶在身前,这才看清衙内的脊背和屁股在刚刚的箭雨中,各中了一箭。
这是场蓄谋的埋伏,冲他而来。
梁映确信。
来人分明知道他们会赶回书院,本以为安全无虞的一条直通书院的大道,刚走了一半,竟从屋脊两边飞出五六人影,张弓便射。
幸而先前杀人之说的叫嚷将这条街迅速清了场,并未有太多无辜之人被牵涉。
但——
梁映低头看着在自己怀中暂时晕厥了过去的衙内,眼中升腾起一片阴云。
“竖子!拿命来!”
似是察觉梁映已经无处可躲。
一路将他们逼进酒楼的箭雨停歇,一声声抽刀声从梁映背后环绕响起,似乎已全然将梁映围困在这儿。
“何方宵小,在此作祟?!”
酒楼二楼忽地出现一道清朗的少年声。
他手上一柄利剑豁然出鞘,银光闪过少年浓烈俊朗的五官,一人一剑骤然从二楼一跃而下,剑锋直指那虎视眈眈的一行歹人。
可少年脚尖还未完全落地。
被围困在方桌之后的目标陡然站起了身,他的双臂之间不知何时竟弹起了一对利刃,伴着鬼魅的步伐,刚刚还叫嚣不已的歹人陡然一静。
下一刻,从天而降的正义少年站稳了身形,却只来得及怔怔目睹一个又一个的歹人被毫不留情地刺中要害倒下。当利刃从最后一人腰间拔出时,霎时喷涌的鲜血染透了那一双阴郁的眉眼。
那其中神情有淡漠、有不耐,甚至有闲情去看他肩前垂落的两根长生辫,那辫上五色缕随他身影翻飞不小心沾染上了几滴血迹,他因这才显出几分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