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他人之手的人,没有例外,都在对方厌恶、背叛、疏离中被暗部重新带走。
林清樾不会忘记被摧毁了信念,掌控不了自己人生的悲惨模样。每一次见证,她都发誓,她永远不会堕入其中。
但彼时的她哪里知道,真正站在失控边缘时,她早已被麻痹。
“阿樾,松手。”
梁映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浓黑修长的眉微微蹙起,下面那双对待他人幽深疏离的乌瞳,装满了她的模样时,总如化开的蜜糖,透亮澄澈。
大掌温柔地翻开她的掌心,想将扎破她血肉的断木挑出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清樾找不到失控的源头,但她可以悬崖勒马。
被木刺碾过的掌心在梁映指头触及的那一刻,决绝抽走。
梁映没反应过来,还维持这虚握的姿势,怔怔抬眸。
可林清樾却不再看他。
她合拢手心,大步走到被衙内揪住衣襟的宋焱面前。
“小侯爷不守规矩在先,今天比试胜负已定,望小侯爷言而有信,往后在国子监不要再为难他们。”
“他们?”宋焱愣了愣。
林清樾的反应越发让设局的他捉摸不透。
可梁映却像是熟悉这幅神情,本僵在原地的身躯急急驱动了起来,几步并作一步,可还是没有林清樾平静地吐字来得快。
“是,家中有事,林樾恐最近一段时间不便在国子监继续读书。”
梁映只觉得手脚发木。
前一刻还在为被选择的欣喜而悸动难忍,现下心口却倏然冻结。
是哪里出了错?
阿樾分明心里有他。
“阿樾?”
祝虞更是满脸莫名,如此大事,她此前怎么从未听林清樾提过?
林清樾眸光清明地掠过一圈从长衡走到国子监的同窗们,面上破了刚才的平静,忽而泛上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我明日便回来了。”
想想衙内一回来就被召回家中。
林家在京中亦是有头有脸,私下联系了林樾也是很有可能的,而且林樾于林家身份特殊……或许真的有什么要事吧……
林樾不会骗他们的。
众人懵懂中点了点头,目睹着林樾先行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为什么。
只有一阵风,紧跟着林樾的步子窜了出去。
是梁映。
刚刚林樾告别的视线,好像唯独跳过了梁映。
梁映熟悉林樾。
熟悉她的呼吸、她的步伐、她的一颦一笑。
他知道,看似春风化雨,温润有礼的林樾,实际永远对人留有一寸余地,就像明月,可望不可及。
他不求独占明月。
但至少他要站到离她最近的地方。
而他差点以为他做到了。
可踏出繁花台的那一刻。
一阵秋风卷起落英纷飞,所有人都在赞叹无尽花雨美不胜收的一刹那,他彻底失去了她的踪迹。
终究是日夜忧惧的事成了真。
月是水中月。
离得再近,触之即散。
……
皇城东宫。
黄昏时分,落日熔金。
银质面具被沾染上一层晚霞的残红,和着遍地精心养护的花枝,本该鲜妍秾丽的一幕,却在蓦然垂下的花剪寒光中,显得阴冷晦暗。
“她真是这么说的?在赢了宋焱之后?”
“是。且出了繁花台,就隐了踪迹,暂不知下落。”
周念单膝着地,将自己在梁映身边所窥伺到的一一回禀。
在没见到萧定安之前,周念以为,林清樾的离开虽然古怪,但是萧定安想要的结果。
毕竟,林清樾是她见过的,萧定安唯一表露出在意的人。
可萧定安听过消息,却花剪一错。
数十盆移栽在殿中,花费重金才能在深秋盛开的花枝就这么一下子被裁去了所有生机。
“他对你而言竟这么重要……”
重要吗?
重要到会头也不回,弃人不顾吗?
周念疑惑,但周念不敢多嘴。
萧定安却眸色阴恻地开了口。
不像是为周念解惑,更像是警醒自己。
“我和她是一类人,我们没有选择,生在暗部,被剥夺了爱人的能力。这倒也不是坏事,不困于情爱便永远自由,明明说好的要
摆脱林氏掌控……”
“我不过是放她出去玩了四年,她竟被人开了情窍……如此不计后果的离开,便是那人重要到了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地步,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会前功尽弃,落荒而逃?”
周念微微一顿,为了让自己的滞涩没那么明显,她低下头,极尽下属本分地哑声提议,“那可需属下将她带回到殿下身边——”
“不。”萧定安将花剪一扔,堵了周念的话音。“她既然逃,就说明她还没完全懂那情意,她在害怕……那便正是可趁之机。”
萧定安转身走到寝殿书案,提笔写下一封信,又从隐在暗处的机关中拿出一个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