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映低头望着林清樾,一眨不眨。
就在林清樾受不住这视线想要把簪子拿下时,梁映按住她的手低声
道。
“果然衬你。”
“就它了。
“好嘞——承惠三百两。”
三百两?!
林清樾皱了皱眉,阿婆与她说过,梁映存钱为了给她治病,用度很快,存不下太多,这些应该是他全部积蓄了。
这还没恢复太子之位,花钱就如此大手大脚了?
可林清樾又觉得不对。
因为梁映似乎只打算买这一根。
便就让林清樾这么戴着,爽快地付了账,梁映便拉着她往洛京街坊之中,最高的樊楼而去。
国子监的学服打眼,樊楼掌柜很快识趣地给了他们一间视野最好的雅间,好酒好菜也依次一道道端到眼前。
林清樾扫了一眼这南北透风的采景结构,刚刚戴上发簪时紊乱的心跳渐渐恢复。她了然地回头,夹了一口面前丰盛的菜肴,假装不知自己的后脑正被重弩瞄着。
“逛了半天都是我在拿好处,今日出门可真是为你挑东西?”
林清樾半真半假地问,但梁映的眸光却未有一丝躲闪,他甚至定定看着她,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确实有要阿樾帮忙挑的。”
“噢?”林清樾挑了挑眉,好奇他用的是什么借口。
“给我挑个字吧。”
悬在菜盘上的银著顿了顿。
太子取字。
可轮不到她。
林清樾的沉默让梁映语气低落了两分。
“无忧便是你取的字。”
“她可以,我不行吗?”
少年语调放柔得刚好,林清樾心中喟叹着放下银著。
罢了,做戏一个月到现在。
骗也骗了,亲也亲了,还在意这个作甚,反正届时皇室也会给他重新取字。
而且弩箭既出,今日她是必须走了。
反正该吃的药都吃完了……
林清樾抬眸正视着面前人。
恰逢一抹落日斜照着他,白衣镀上的金芒将他周身包裹,炙热明朗,与昔日阴雨天扒在墙头的灰暗少年,相似又不同。
他本心纯正,便如他的映字。
遇见什么,便映射什么。
心下会意,她动了动唇,轻道。
“明光。”
映日之辉,明光。
望你日后之光,照拂世间。
“明光……”梁映怔了怔,来回念了几遍,像是非常欢喜。
这微微顿首之间,更多的金芒从他身后让了出来,林清樾被这亮光晃得眼前一花,本能地偏过头去,却听到了一道扎实的破空之声。
原是现在。
林清樾将在流连在少年身上最后的眸光收回,掀飞手边的碗盘挡过第一箭,再寻机逃跑。
可刚刚还沉浸在新得的字中的少年,比她更快。
他一把拥住她,衣袖之下甩出软刃得心应手地削断了这一箭,而剩下的箭矢也因为少年带着人转过一圈,用自己的背挡住了林清樾的全部身形,再无用武之地。
而第一时间就被护住的林清樾,连看见箭只的时间都没有,整个脸都被按在少年胸腔,听着肌骨之下,那颗心作假不了的炙热狂跳。
像是要拉着她一块激荡,沉沦。
“我很欢喜。”
“无论是字,还是你。”
少年的字音像是最轻薄无形的锁链,一圈圈将林清樾由内而外的缠绕起来。
林清樾在这怀中僵硬片刻,还是缓缓阖眼。
——完了,又没能逃掉。
樊楼对面的屋脊之上。
两个军中最顶尖的重弩手看着一时无可乘之机的雅间,有些犯难地看向自家主子。
“小侯爷,这……还杀吗?”
读懂梁映递出的唇语的宋焱烦躁地摆了摆手。
“明光……竟给他赌对了……她真的祝愿他有以后……”
“那明日的清河宴,只能看他有没有天龙之命了……”
……
深秋。
落叶在风中卷起,徐徐翻飞,一直到了全洛京最高的宫墙处,吃不到更多风力的落叶落到地上,不一会儿就被无数个排队进入的人流一遍遍碾在脚下。
“哇……文武百官便都在这儿了吧?”
瞿正阳一身国子监学服走在青紫相隔的官服之中格外显眼。
祝虞没说话,却也震撼不已。
这里随便哪个官职丢到他们家乡,都是能让他跪一整日连看都不能看的高贵。可见这阵仗隆重,不愧是举国看重的清河宴。
“诸位学子,这便是你们的坐席。”
为他们引路的内侍指了指近前的七个位子。
这清河宴似因规模巨大,并未放在正殿之内,而是用了殿前露天之地。百官们的身影随官阶大小层层坐下,而作为这场宴会主角的他们的位子,七个坐席设在右侧正中最前一列。
乃是在景王太子席位之后,最瞩目之处。
除了他们,同时被引来在同样位置入座的,是深目卷发的七个西岚学子。他们唇上挂着信誓旦旦的笑意,甚至在梁映眼皮底下,比了一个划过脖颈的挑衅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