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有罪,可不该死在我的手上。”
林清樾低下头,却不再敢看男人的脸。
“若我说,不是她死,便是我亡呢?”
男人平淡的嗓音说着最可怖的话。
林清樾骤然抬眸,便看着在父亲身后的屏风初走出一个男人,一把短匕正抵在父亲脖颈。
“萧定安。”
林清樾在齿间挤出这几个字。
萧定安颇为无辜地耸了耸肩,“为何要如此神情,我这是在帮你啊,你看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治疗你父亲的解药。只要刚刚完成了局,你便可顺其自然地拥有林晞那半边虎符。”
“只差一点,你就是真正的楚王了。”
林清樾扯起唇角。
“然后呢,再要挟我把虎符交给你,让你去献给西岚么?”
被猜到意图的萧定安并不慌张。
“你当然可以拒绝。”
“用你爹的性命为代价如何?那你们相聚的时间可太短了……”
匕首轻轻松松便在男人孱弱的脉搏之上割出一条血痕。
“等等。”
林清樾叫住了萧定安,可表情迟疑。
“小樾,我教你识字,叫你辨理就是要你分清是非黑白,你难道真的已经被林晞用权势迷昏了眼吗?我好不容易把你从林氏的泥潭里
拉出来,别又堕落——”
“杀了她。阿爹保证会带你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让你自由自在的活着。”
刀柄再一次被握住。
林清樾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迟疑的理由。
她的一生,就是在林晞的操纵之下。她恐惧的、厌恶的、不想面对的都是拜林晞所赐。
就算她有她的理由和信念。
可那些伤害是做不了假的。
但她好像没办法像之前那么恨了。
这些时日,她才真正地开始了解林晞。
甚至萧定安想要的林晞那一半虎符,他们不知道,她早就交给了自己。
在她相信自己之前,林晞更早地认可了她。
全然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了自己……
刀刃豁然被放下。
她下不了手。
林清樾准备将袖中暗袋里的虎符交出,可忽然她的耳边传来一声咒骂。
“卫渡你个伪君子少放屁了!林清樾你给我听好,根本没有选择!他们是一伙的!”
林晞强行冲开药性,不住咳着血,可娇弱身躯并不影响着她恶鬼一般的凝望。
“卫渡你比我狠,为了报复我,你知道我的计划,就处心积虑到自己女儿身边,天天教授她什么自由什么正义,实际是为了把她教成替你报仇的工具,在这一刻杀了我。”
林清樾心脏一滞。
比起林晞步步掌控她十八年,这个消息才真正让她无法承受。
这意味着,从林氏离开她一直支撑自己到现在的那一点爱。
——都是假的。
卫渡眸光掠过林晞,一丝浓烈的恨意一闪而逝。
但马上,他又用沉稳的声音再一次问道。
“小樾,你是信我这个用命护你的父亲,还是这个弃你十八年不顾的母亲?”
“还是该问你,你要选自由还是权势?”
林清樾握紧拳。
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有如此难以抉择。
眼见林清樾掌心抠出血色,林晞叹了口气。
“我也不是不能死。只是不能死得憋屈,你这个口口声声的父亲根本不知道你的生辰。”
“你生辰是今日,一月十六,那夜是满月,我给你取了樾字,意为繁茂之意。你去看门口,我给你做的长寿面还被他们弄洒了。”
林清樾指尖一松。
她确实看到帐门口有泥土湿润的痕迹。
“别听他们的,他们所谓的自由容不下我们。长久以来,他们的自由只建立在女子的束缚之上。若要我们得自由,那踩在我们脊背之上的人便会摔下。”
“够了——小樾,你还是太让我失望了。”
卫渡终于忍无可忍。
刚刚还坐在轮椅之上孱弱的人蓦地夺过萧定安手里做戏用的短匕,一个暴起直朝林晞刺来。
林清樾后知后觉想拿起剑抗衡,可她骤然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何时开始不听使唤,她这时才发现一直燃在帐内的淡淡香气,她盯向萧定安。
可什么都来不及了。
“就知道你忍不了。”
性命攸关之际,倚靠在林清樾怀中的林晞却勾了勾唇角,替林清樾拿起剑起身迎去。
一个是装病了五年的男子,一个是勉强冲开药劲的女子,短兵交加,顷刻就有了结果。
林晞捂着心口的匕首嗤然笑着,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她的那把长剑直直贯穿了男人的腹部。
“林晞,你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卫渡,我不像你,我从来都不怕死,也不怕当恶人。当年是你求着我劫狱的,你清不清白自己最清楚。她欠你的一命,我替她还了。你做了厉鬼,就和我纠缠到底吧。”
林晞说完转向林清樾,她很想拉着她的手最后再说几句,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对着那双泛红到无光的双眼,她轻轻道。
“别看了。”
“怪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世上来……最后还是没能当成一个好母亲。罢了,就不该去试的……那长寿面你没吃也好,估计也很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