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亲长,哪里称得上费心?”谢贵妃婉转一笑,伸手挽着皇帝的手臂,与他一同看摇篮里头的小公主,笑言道,“这孩子成日里哭闹,这会儿倒是安静了,想是知道父皇来了。”
这年抱孙不抱子,皇帝虽是看重儿子,但心底里反倒颇疼女儿,见小女儿生的雪团一般白嫩,难免伸手逗了逗,莞尔一笑,不觉抿了抿唇:“这孩子,倒是和阿娥小时候有几分像,一派的雪玉可爱,”他带了薄茧的指尖在婴孩粉白柔嫩的颊边一掠而过,看着正咧嘴笑着的女儿,声调不觉便缓了下来,“她这一笑,朕的心都被笑软了……”
谢贵妃也笑:“她啊,哭完了便笑,能笑一整日呢……孩子天真无邪,臣妾每每见着便觉得心里烦愁尽,不由得跟着她欢喜起来。怪不得陛下先前这般喜爱郑姑娘——小女孩家就是有小女孩家的可爱。”
“阿娥确是个可人疼的,下回朕带她来瞧你,你必也会喜欢。”皇帝不由笑了笑,只是想到了自己圣寿节的打算,再思及太后对郑娥的敌意便有些头疼起来,微微皱了皱眉心。
谢贵妃素是个察言观色的,猜到他是心烦太后的态度,便柔声劝慰道:“郑姑娘和太后的事情,臣妾也听说了。臣妾斗胆说一句:太后娘娘最重规矩,郑姑娘又是这般的来历,难免有些偏见、不太喜欢。可人和人都是处出来的,相处久了,郑姑娘又最是个聪慧灵秀的,太后娘娘那里自是会慢慢的转过念来的。臣妾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皇帝听她这般言辞,也微微觉得宽慰——他心里头自然也不喜欢自己老娘和郑娥结什么仇,现下听着谢贵妃这安慰的话,亦是放心了些。想了想,皇帝又说了些家常事:“朕接了信,再过两日,皇姐便要来了。她家二郎和咱们六郎年纪相近,想来脾性也差不多的。表兄弟几个正好也能一块儿玩玩……”
谢贵妃便与皇帝说起儿子读书、玩乐的趣事来,言语温柔,时不时地还能说几句风趣讨喜的话逗皇帝发笑,可见谢贵妃这个宠妃没白当。
皇帝说的皇姐也不是旁人,正是太后的长女泰和长公主。
这位泰和长公主只比皇帝大了两岁,也是个强人。她先时嫁了靖康侯薛不言,生有一子薛斌,后来薛不言不幸战死,她便守寡多年,谁劝也不肯再嫁。到了熹元四年,这位已然年过三十的长公主也不知怎地竟是瞧上了小她五岁的荆州长史张峤,自个儿告了皇帝和太后,一意下嫁张峤。好在公主驸马婚后夫妻恩爱,第二年便又生了个小儿子,皇帝和太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皇帝有意察看张峤品性,便调张峤为洛州司马,这官职并不算高,离京城也有些距离,但是职司拱卫东都洛阳,大致也算是个历练和看人能力的差使。这会儿,皇帝正准备调张峤为左羽林军大将军——京都宿卫兵分为两部分:一是屯于宫南,由兵部所掌的南衙诸军;二是屯于宫苑之内,由皇帝所掌的北衙,北衙又分为左右羽林,各设大将军一名,非帝王亲信而不可任此位。
因着张峤将调回京,十二月十八又是太后圣寿,泰和长公主索性便先行一步,携子归京给太后这个母亲贺寿。因着泰和长公主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十二月十四日到了京城,稍作收拾便带了儿子去给太后请安。
长女难得回来一趟,还带这个活泼讨喜的外孙子,太后心里头自是十分颇为高兴的,便是瞧一贯不喜欢的郑娥都觉得没有以往那般讨人厌了。
泰和长公主的幼子名叫张长卿,他现今方才六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虽说是跟着母亲赶了一路却也不见疲色。他一入了宫门就牵着泰和长公主的手左右张望,见着一众皇子公主们,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便跟着转了起来。
太后见了他喜欢的不行,亲手扶了他和泰和长公主起来,一面叫人递手炉来与他,一面转头笑着与泰和长公主道:“这孩子生得好!都说外甥似舅,我粗一看——竟和皇帝小时候有些像呢!”
张长卿也是个嘴甜讨喜的,半点也不认生,接了手炉捂在手心里,不一会儿便扑在太后怀里,软软的叫人“外祖母”,叫的太后心肝都酥了。
泰和长公主是个爽利脾气,听了太后的话不由扬了扬长眉,随手从宫人手里捧着的鲜果里头捡了个橘子,伸手剥着橘子,顺嘴道:“母后快别说了,长卿这孩子整日里吃吃喝喝,脸圆成那样,就跟大饼似的,还不知以后该怎么办呢。偏驸马还不上心,整日里给他递吃食,叫我那个愁啊……”她径自吃了一瓣橘子,笑着道,“倘真有皇弟几分模样,我可就谢天谢地了!”
至少,皇帝算是个闻名全国的美男子,倘张长卿似他,那自然算是好的了。
张长卿那张圆圆的脸蛋便显出十分的委屈来,太后心疼得很,便推了女儿一把,嗔她道:“你懂什么?长卿这般才是有福呢。你这做娘的还不是整日里吃吃喝喝,还说长卿,我瞧他这是像了你!”
泰和长公主随手便把手中剥了细络的一瓣橘子塞到太后嘴里,笑着道:“啊呀,皇后几个都在呢,还有我的侄子侄女,娘你就别揭我的底儿了。”
太后吃着她剥的橘子,那端方的脸也板不起来了,最后只好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笑出声来:“就你能说!”到底是高兴的,忍不住便笑了。
泰和长公主一来,太后的架子一时也端不起来了,仙居宫里头便不由得充满了欢快的气氛。许皇后亦是与泰和长公主这个大姑很有些情分,亦是笑着问起泰和长公主路上的事情,随后又说起圣寿节的事。
张长卿在太后怀里听着几人说了一会儿话,颇觉无聊,左右挣了挣方才从太后怀里钻出来,不知怎地竟是走到了郑娥边上,伸手拉住郑娥的袖角,垂下头,好奇的问道:“你袖子里藏的是什么啊?”
第15章 错认
张长卿垂着头看着郑娥,又圆又白的脸蛋上,一双眸子乌溜溜的。
郑娥先是一惊,瞪大了眼睛仰头看人,见张长卿果真只是好奇,方才稚声稚气的应道:“是七返糕啊……”她想了想,便从自己绣着一丛绿蕊梅花的袖子里取出一块素白的帕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揭开来,果真是一块圆形花朵模子的蒸糕。
张长卿的眼睛一下子就更亮了,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就差掉口水。
郑娥被他这般瞧着,心里不由得可怜起张长卿来:萧叔叔说,外头还有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这个张哥哥是从外头来了,看这模样,一定是好多天没吃饱饭了。好可怜哦……
这般想着,郑娥便把自己手上的那块小小的七返糕递过去,眨巴了一下黑亮亮的大眼睛,问他道:“你要吃吗?很好吃的。”她怕张长卿没吃过这东西,于是便学着宫人的模样,绘声绘色的介绍起来,“你知道为什么要叫七返糕吗?因为这是在面团上抹了油膏,连着折了七回后才蒸出来的。咬下去,很甜很软的!”
张长卿果真被郑娥的话给打动了,咽了咽口水,立刻便伸手接了那块七返糕,咬了一口,眼睛笑得和月牙似的,忙不迭的道:“谢谢二妹妹。”
张长卿来时听她娘介绍过,知道皇帝舅舅家现今只有三个公主,一个大公主已经十岁了,一个三公主尚在襁褓,这余下的自然便是皇后嫡出的二公主,叫一声“二妹妹”也是有的。
边上的二公主原还瞧着他们两人说糕点呢,觉得张长卿好没出息,专门就盯着女孩家的袖子看!结果,听到张长卿认错人,二公主一双圆溜溜的杏眸立刻就瞪了起来,气鼓鼓的出声道:“好笨哦,你认错人了!”她瞪了一眼张长卿,扬起光洁白皙的下巴,气哼哼的道,“我在这儿呢,给你糕点的是阿娥。”
张长卿被说得一怔,呆了一呆,来回瞧了二公主与郑娥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在上头的大人虽是说着话但到底不曾把他们小孩家给拉下,不一会儿便听到上首的太后开了口,先扭头与二公主笑言道:“行了,你长卿表哥还小,先时又没见过你,认错了也是有的。兄弟姐妹,很不必这样计较。”说着,又笑逐颜开的与张长卿招招手,柔声道,“看你娘把你给饿的,快过来,想吃什么只管和外祖母说,外祖母叫人给你拿去。哪里至于和那些个连块糕点都要藏着捏着的人说话?”
张长卿张嘴欲辩,抬头瞧了瞧太后与泰和长公主的面色,到底还是小步的挪了过去。二公主只好跺了跺脚,瞪了张长卿的背影一眼。
郑娥其实也不大听得懂太后话里的讥讽,可她却能感觉到边上那些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讽刺的、讥诮的、幸灾乐祸的……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只是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和尴尬来,不禁的低了头,指尖抓着衣襟揉搓着。
边上的萧明钰瞧了她一眼,暗暗伸出手,轻轻的捏了捏她又柔又软的指尖。
郑娥只觉得指尖被捏的微微有些热痒,仰头看他,鸦羽一般乌黑的碎发跟着滑落下来,露出的那一段玉颈当真就像是玉雕出的。二人这般对视片刻,见着萧明钰面上笑意温和,郑娥心里头那点儿不安与尴尬就像是被暖风一吹,不知不觉的散了开来。
郑娥抿了抿唇,虽是竭力忍着却也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来。她本就生的极好,肌肤白得似细雪,站在光里时就像是一尊完美无瑕的白瓷娃娃,此时微微一笑,花瓣一般柔软粉嫩的唇扬起来,颊边的梨涡跟着塌了下来,乌黑的眼睫又长又卷,尤其显得一双黑眸如黑宝石一般的明亮照人。
真真是叫人一眼看去,便忍不住喜欢起来。至少,张长卿就很喜欢,他虽是重又被太后给搂到了怀里,可一双眼睛却仍旧是忍不住的打量着郑娥。他见郑娥露笑容可爱,更是喜欢起来,忍不住便拉了拉太后的袖子,轻声问道:“外祖母,刚刚给我那个糕点的妹妹是谁啊?”
太后正侧头吩咐人去拿几个装点心的攒花漆盒来给张长卿,闻言下颚不由得绷得更紧了,微微蹙眉,显出几分明显不悦来。
许皇后想了想,便与泰和长公主使了个眼色。
泰和长公主原还真不想管她娘和她皇帝弟弟这点子烂事,只是到底是自己儿子挑出来的也不好不管。于是,泰和长公主挑了挑眉,先低头教训儿子道:“吃了人家一块糕便知道叫妹妹了?”她又细又长的手指戳了戳儿子的额头,又与太后道,“这是郑娥吧?以往皇弟给我写信的时候还提过几句呢……”
女儿开了口,太后也不好不应声,只是仍旧不大高兴:人皆有眼缘,她就是越瞧郑娥越不喜欢,偏碍着皇帝,日日都得见着。今日难得女儿带外孙回来,正是一家子团聚的时候,偏还要夹着一个父母不详的郑娥,真真是一提起来就觉得心烦。太后蹙眉咳嗽了一声,从宫人手里接了一盏温茶慢慢喝着,润了润喉咙,这才慢条斯理的道:“皇帝也是,和你写信提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人做什么。”
泰和长公主笑着道:“正所谓‘养儿方知父母恩’,后宫里头这么些孩子,皇弟最多也不过是搭把手抱一抱便是了,哪里知道为人父母的辛苦?还是后来亲自养了郑娥,方才写信与我道,说是总算知道母后你当初的辛苦了。”有些话吧,还真只有泰和长公主能说。
太后听到这里,想着皇帝儿子,面色也跟着稍稍缓了缓。
泰和长公主巧笑倩兮,难得的是还能句句说到太后心底里:“要我说,郑娥到底是姑娘家,哪里及得上皇帝小时候那调皮劲儿?我现今还记着呢,有一回他也不知从哪儿滚了一身泥,头发上都是,光是搓就足足搓了大半天……”
说起皇帝小时候那些个调皮捣蛋的事啊,那真是三日三夜都说不完。
人越老总是越心软,太后被泰和长公主这么一说也不由得软了软,口吻里头亦是透出几分感怀来:“半天哪里够?光是他头上的泥都够我洗的!就是他大哥那般的性子都忍不住叫了他一句‘泥猴子’,为这个,他们兄弟几个又打了一架……兄弟几个,也只有皇帝自小便叫人操心,偏高皇帝最喜欢的也是他,惯得他无法无天的……”
想到早逝的长子,闭门不出的次子,如今也只有皇帝这个叫她操心了半辈子的儿子承欢膝下,太后面上一缓,心也软了:难得皇帝这般喜欢个孩子,今日又是难得的好日子,罢了,权当给皇帝个面子吧。
恰好宫人提了几个装点心的攒花漆盒来,太后便拍了拍张长卿的手背,笑道:“罢了,我们大人说话,叫你呆这儿也怪无趣的,去找你几个表哥表妹们,”略一顿,到底还是加了一句,“还有你郑妹妹一块儿玩吧,一起吃些点心。”
许皇后此时亦是点点头,又加了一句:“叫他们几个去偏殿吃吧,他们几个难得见一回,吃完了正好能玩会儿。”
太后点了点头,便有宫人上前去掀开翡翠珠帘,引了几个公主皇子们去偏殿。张长卿亦是高兴得很,一咕噜的便从太后膝上跳下来,看着就要冲过去。
泰和长公主惯了拿儿子说笑,跟着在后头嘱咐一句:“你可给我悠着点,再吃撑了的话,看我不揍你。”
张长卿忙转头去看太后,可怜巴巴的叫:“外祖母……”
太后被他那模样逗得一笑,摆摆手:“去吧去吧……有外祖母在呢,多吃点儿,没事儿。”
张长卿圆圆的脸蛋露出笑来,脆声道:“谢谢外祖母!”说着蹦了一下,立刻便撒腿跑了。
泰和长公主轻轻推了太后一把,忍不住抱怨道:“母后可别再惯着他了,这孩子精着呢,不管不成!”
“我又能他惯几回?”太后瞥了女儿一眼,嘴里不紧不慢的道,“当初他才出生,你这个做娘的竟然就敢抱着他跑去洛阳。这么些年,我这做外祖母竟是没能见上几回……”
泰和长公主连忙摇了摇太后胳膊,撒娇道:“娘!”又呶呶嘴,“皇后她们都在呢,母后便给我留些面子吧。”
太后哼了一声,没应声。
泰和长公主便又笑盈盈的接着道:“好了好了,这回驸马调回京里,我便也回京住了,母后你以后再赶我,我也不走了!”她抬起下巴,俊眉修目,神采飞扬,言笑之间便显出了几分皇家长公主特有的倨傲来。
太后得了这话这才高兴,本想再嘱咐几句:记得去瞧你二弟,多劝劝他又或者阿斌那里你也该去看看了……想着边上还有皇后和几个妃嫔们,太后便又把话咽了回去,想着迟些儿私下里再与女儿交代。
第16章 太子
去了偏殿后,没了上头管教的大人们,几个年纪相近的孩子很快便玩在了一起。后来干脆便叫人拿了双陆棋盘和棋子来,几个人凑在一起玩双陆。
双陆棋盘不大不小,乃是长方形的,正好可以摆在案上。棋盘两边则是各自十五个马子,一边是用白玉做的,一边使用墨玉做的,黑白分明,触之升温,很是精致。对局的两人只要轮流掷出骰子,按照骰子上面的点数决定马子走几步,先把己方所有的马子走到刻度线内的便是赢家。
为这个,二皇子还特意叫人从攒花漆盒里拿了几碟点心出来,小心的放到边上。他手里抓了一把骰子,爽朗一笑,口上道:“一局双陆只有两人能玩,未免无趣了些。这样吧,再加个规矩——要是谁能掷出‘堂印’,便请咱们大家一起吃一块糕;要是掷出‘碧油’便得一块糕。”
双陆所用的骰子一共三颗,每一颗骰子正好是六面的,每一面分作一点、二点、三点、四点、五点、六点,一点和四点为红色,六点和三点为碧色,其余则为黑色。倘三颗骰子都是四点朝上,那便皆是红色的,犹如堂官落印一般鲜明端正,便是二皇子所说的“堂印”;倘若三颗骰子都是六点朝上,那便都是碧色的,恰似御史乘坐的“碧油幢”,也就是二皇子所说的“碧油”。
二皇子生得颇似王昭仪,五官秀致,尤其是那一双长眉,两边微尖,好似柳叶一般弯弯,更衬得他一双黑眸圆而亮,倘他是个女子那便会是一个十分可爱娇俏的女子,偏偏他是个男子,皇帝便时常嫌弃他这长相没有男儿家的“英气”。只是,二皇子的脾气却不像他的长相,反倒是颇为冲动,语声又急又快,不时大笑大怒,显然是个急性子。他方才说完规矩便拉了萧明钰坐在他跟前,开口道:“四弟,咱们先玩一局吧?”
萧明钰简直被针对的莫名其妙,想了想方才委婉拒绝:“我双陆玩得不好,还是让三哥陪你玩吧?”
二皇子手里抓着一颗白玉马子,轻轻抛起又摊开手掌接住,微红的唇跟着一扬,露出笑容来:“怕什么?叫太子给你搭个手便是了,我记得他玩这个玩得最好了……”说着,便抬目去看边上站着的太子萧明宸,意有所指。
皇帝本人颇为克己,当初也是等到许皇后生了嫡长子,这才叫王昭仪这个表妹生下二皇子萧明骁。而且,皇帝登基之后便早早立了嫡长子为储,所以萧明宸这个太子不仅是几个皇子里头身份最尊的一个、也是年纪最长的一个。他如今已满十四岁,早几年便跟着皇帝上朝听政,自然是与底下几个弟弟玩不到一块。
太子一贯的好脾气,倒也不计较二皇子的失礼,反倒是温和扬唇一笑。若是往时,他自是不会扫几个弟弟的雅兴,偏今日却轻轻摇了摇头:“叫三弟陪你们玩吧,我还有事……”说着他弯下腰与刚刚爬上软塌准备旁观棋局的郑娥招了招手,“阿娥,你过来一下,我带你去外头走一走。”
郑娥抬头对上太子的视线,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去看边上的萧明钰。
萧明钰察觉到她目中单纯的信赖,胸膛里又干又冷的心跟着一暖,不知怎的生出几分莫名的感动来。他知太子一贯是个脾气温和周道的,想来也不会是坏事,思忖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郑娥便也跟着点了点头,一双明眸看住了太子那张温和的笑颜,稚声稚气的应道:“好的啊……”
太子闻言眉梢微抬,显是有些高兴。他想了想,先是侧头与仙居宫里的一个内侍交代了几句让他代为转告太后,然后便才手把郑娥从榻上抱起来。
二公主反应过来,忙去拉太子的袖子,抬头问他道:“大哥哥,你要带阿娥去哪儿啊?”
“等会儿再和你说。”太子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顺道与弟弟妹妹交代一句,“我和阿娥去去就回,你们先玩吧。”说着,他便领着几个内侍和宫人直接往外走去。
二皇子抬头看了太子的背影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他这是觉得失了面子,不大高兴,偏太子既是长兄又是储君,便是二皇子这般的性子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把气憋在心里罢了。
一直站在边上不出声的三皇子此时却笑了一声,低了头安慰二公主道:“二娘不必担心,太子既是特意带了郑姑娘,自然是去找父皇。”他这话明面上是安慰二公主却说得十分意味深长,至少已接触了些政事的二皇子已听了进去,露出若有所得的神态。
坐在一边的萧明钰都蹙了蹙眉,捏着黑玉马子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微微有些泛白。
只有张长卿似二公主一般的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追问了一句:“找舅舅为什么要带上阿娥啊?”
“好了,不管他们,咱们先玩吧。”三皇子却没再多说什么,反倒捏起骰子递给萧明钰,顺口与二皇子笑着道,“二哥你做哥哥的,先让四郎这个弟弟一回,让他先掷?”
二公主与张长卿到底年纪尚小,被三皇子这般一引,注意力也跟着转回了棋局上。
萧明钰很快便敛了神色,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跟着把目光投向棋局。
其实,萧明钰虽不似二皇子、三皇子那般知晓政事,但他也大约猜到了太子为什么特意带上郑娥去找皇帝——因为这几日皇帝与太子因着朝中的一事互不相让,皇帝烦不胜烦,不想再与儿子争吵,干脆赌气不见儿子了。也不知是谁给太子出的馊主意,这会儿带着郑娥去见皇帝,皇帝自然不会赶人,但父子两个真见了面估计也憋着气,少不得要再吵。
萧明钰很担心郑娥夹在太子和皇帝之间会出事,难免有些后悔适才就这么叫郑娥跟着太子去了。
郑娥自是不知道萧明钰为自己担的心,她跟着太子一路往甘露殿去,遥遥见了殿门这才仰头去看太子,眉眼弯弯的笑道:“原来大哥哥你是要来找萧叔叔啊?你怎么不早些说,害我担心了半天”她心里提着的气跟着一松,忍不住抿唇笑起来,白嫩的颊边梨涡浅浅,好似花朵一般的甜蜜。
太子见她展颜亦是十分喜欢便垂头在她颊边亲了亲,温声逗她:“怎么,刚刚担心什么?难不成,担心我把你抱去卖了?”
郑娥嘟嘟嘴,很不好意思的低头去揉自己的衣襟,小声道:“……没有,我知道大哥哥你是好人,不会的。”
太子听到“好人”二字,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唇边的笑意跟着便苦了,但嘴上却还是柔声夸赞了一句:“阿娥连这个都看出来了?果真了不起。”
郑娥被夸得有些害羞,眼睫跟着垂下来,搭在奶油一般白嫩的要掐出水的肌肤上,更显得黑白分明。
两人说笑间,正好便到了门口,先令人去通报。门口守着的几个内侍都是与郑娥相熟的,便顺口逗了郑娥几句,待得里头的皇帝松了口,太子这才抱着郑娥往书房去。
皇帝边上伺候的老内侍黄顺亲自来迎人,垂着头,低声道:“殿下小心些,把郑姑娘交给奴才吧,可别累着您……”
太子笑了一声:“无事,孤抱着便是了,公公放心吧,不会摔着阿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