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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节
    第208章 碰头
    袁宁一觉醒来, 身边没有章修严。他有些遗憾, 可一想到自己可以在灵泉那边和章修严一起煮茶看书——或者一起躺在草地上或者大树上歇息, 又压下了那一丝遗憾。他们比很多人要幸运了呀!即使分隔两地,他们也可以每天看到彼此!
    袁宁精神满满地起床, 在牧场里舒展了一下筋骨。罗元良起得更早,正在指挥牧场工人围绕着房屋栽种运送过来的树苗,是小黑在山里找到的那种野果。经过廉先生的推广之后得了个品名叫“玉浆果”, 这果子的种子和种苗都极难存活,罗元良跟着农研所的专家们琢磨了许久才培育出一批。
    袁宁跑过去帮忙,悄悄给小树们浇了些灵泉水。小树们顿时竖起翠灵灵的叶子, 欢欢喜喜地随风朝袁宁摇动。这个牧场的土地并不肥沃,小树们却努力把根往下钻, 向袁宁表明会在这里好好扎根的决心。
    清晨的太阳在远处跃出了地平线, 又大又红, 照得远处的草色都变得亮莹莹的。牧场的空气永远混杂着泥土和草叶的芬芳,只是草原的夜晚更冷、日头更烈, 令牧草们长得更为茁壮。
    诺敏已经骑马在牧场走了一小圈。马儿绕开半人高的牧草, 从草中小径里探出颗脑袋来,脸很长, 带着几分苦相, 眼睛有着马这种厚道动物特有的润湿。它嘶叫一声, 抬起健壮的前蹄走出来,用矫健的腿肌证明自己并不是温和的马匹,而是实打实的烈驹。
    十八九岁的少女脸庞明艳, 眼底永远带着笑,她翻身下了马,取下从马背上系着的布袋走了过来,给袁宁看自己一大早的收获:“是水泽那边的野鸟蛋呢,我捡了很多,可好吃了!”
    袁宁也见过那片水泽,刚到昌沧这边时他也仔细地把牧场看了一遍,知道那是牧场东北边的一处湖泊和沼泽地。
    沼泽地不算小,占了牧场五分之二的地方,这也是牧场主人急着脱手的原因,因为沼泽地不能耕种,还很危险,人和动物走进去以后很可能会陷落到沼泽里!和那湖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死不错的水源,但周围都是沼泽,一点都不好取水。牧场的日常用水和灌溉用水都是从牧场外引来的。
    袁宁看了眼那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动了动嘴巴,终究没说什么。有些事不能急,只能慢慢来。
    这时听到马蹄声走了出来的老养马人眉头一竖,面带怒容,怒声喝道:“你又跑去水泽那边了?说过那地方多危险你听不进去是不是?那地方是吃人的!”
    诺敏乖乖垂下脑袋听训,唇角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她可是爷爷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呢!区区水泽她怎么就不能去了?
    老养马人知道孙女的性情,叹了口气,取过野鸟蛋去煨熟给牧场的新主人尝鲜。大伙一起围坐着吃早饭,老养马人又开始教导诺敏哪些蛋能取,哪些蛋不能取,就像捕鱼时要“网开一面”一样,鸟蛋有多少取多少,取完了明年就没鸟了,这些都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经验,一定要好好遵从。
    诺敏认真点点头,仔细剥开眼前带着点儿青色的鸟蛋,品尝久违的美味。她也不是常常掏鸟蛋的,这不是因为牧场的新主人过来了嘛!
    袁宁说:“没错,两千多年前老祖宗们就说过,‘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获得?而明年无兽’。意思是把水都抽干把鱼全捞走,固然可以有收获,但明年就没有鱼可以捕捞了;烧毁山林来耕种,固然可以有收成,但野兽们没了休养生息的地方,明年就没有野兽可以捕猎了。”
    老养马人给袁宁竖起一个大拇指,夸道:“读过书的孩子就是不同。”他给袁宁倒满一碗马奶,“尝尝看,可能没有你们平时喝得牛奶好喝,但这是草原给我们的馈赠,有着草原特有的滋味,别的地方是尝不到的!”
    袁宁笑着端起马奶喝了一大口,才向老养马人道谢:“谢谢。”
    吃过早饭后袁宁让诺敏带自己去看看“水泽”。诺敏答应下来,老养马人却不放心,亲自陪着一起去,而罗元良自然也跟着。艾彦和恩和也没什么事,索性也跟上了。于是一行人去挑了马,浩浩荡荡地往水泽那边骑行。
    袁宁动物缘一向很好,再烈的马在他面前都很听话,老养马人和诺敏见了又是一阵惊奇。走出挺长一段路后,一只雪白的小羊从旁边蹿了出来,骄傲地咩叫一声,步伐优雅地跟在袁宁的马儿旁边,速度一点都不比马儿慢。
    袁宁笑着和小羊打招呼:“小羊早上好啊!”
    “哇!”诺敏一看到小羊就两眼放光,“小将军也过来了!”
    “小将军?”袁宁惊讶。
    【她给我起的,我更喜欢叫大将军。】小羊不满地对袁宁说。
    诺敏不好意思地说:“我给它起的名字,但是它一直不肯应我。”
    袁宁把小羊的意思转达给诺敏:“也许它喜欢叫大将军吧!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没长大的时候总盼着要长大。”
    诺敏觉得很有道理,高兴地改口:“大将军!”
    小羊转头看了诺敏一眼,勉为其难地咩了一声。
    诺敏欣喜欲狂:“爷爷你看,大将军它对我叫了一声!原来它不喜欢当小将军,喜欢当大将军啊。早知道这样我就早点改口了!”
    有诺敏在永远不愁太安静,一行人一路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抵达诺敏口中的“水泽”。沼泽地周围没有防护措施,因为牧场里的人都知道远离这边,而动物们只要被“吞食”过一两只,不用提醒也会绕着它走。像老牧羊人这样的家长并不是人类才有的,动物们也会把一些经验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也许是前两天下了一场着实不小的雨,远处的湖泊好像涨了一些,周围沼泽地里的植物有些已经被没过了茎尖。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湖泊那边却还一片氤氲,那似雾非雾的水汽仿佛在上面飘荡了千万年,永远都不可能散开。
    袁宁说:“确实很大。”
    诺敏介绍道:“里面其实有路的,只是不好走,只有经常在里面摸索才能摸清楚情况。而且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现在春天雪化了,雨水也多,路就见不着了。不过春天是鱼都往沼泽地里挤,有时候拨开一丛草就是白花花一片的鱼背,一条挨着一条,随手都能抓到。不过它们是到水泽里产卵的,最好不要捞,要等它们回游时再捞。”
    袁宁来了兴致,跟着诺敏往里走了一小段,照着诺敏的指引把青森森的草丛给拨开,果然见到一群肚子鼓鼓囊囊的雌鱼张着嘴巴往前游,果然是一条紧挨着另一条,徐徐地往溪流上方游去。袁宁收回手,听到风中传来一阵异响,抬头看去,却是一群鸟儿列着队飞过,紧接着其中一只长鸣一声,俯冲而下,往湖心落去,再飞起来时嘴巴里叼着条比拇指要大一些的鱼。
    一次迅速而高效的捕食行动结束后,鸟儿们扑腾着翅膀,降落在湖边,用长长的细足优雅地停伫在淤泥之中,享受着湖水轻轻的拍抚和嘴里衔着的食物。
    美丽的水泽让袁宁看得入了迷。别人买到这样的地方可能会觉得白费了这么大一块地,袁宁却知道这片水泽是多么地珍贵。他之所以会把两个牧场都买了,而且主要经营这一个牧场,就是看上了这片地方。湿地可是鸟类的天堂啊!
    袁宁依依不舍地离开沼泽地,和罗元良商量起怎么让水泽这边的“小树林”变得更繁茂一些。只要把湿地经营好了,不愁牧场做不起来。
    罗元良把袁宁的想法一一记下来。
    小羊不知从哪咬出串果子,小跑着过来,昂起头把果子往袁宁手上递。
    【给小黑。】小羊说道。
    袁宁讶异。不过一晚而已,小羊就和小黑建立了互赠果子的友谊了?
    【它昨晚给我吃了。】小羊肯定了袁宁的想法。
    袁宁没觉得奇怪,既然小黑和招福它们都能啃果子,小羊自然也能。他点头说:“行,我帮你交给小黑。”
    小羊屁颠屁颠地去别的地方“探险”。
    袁宁心情愉快地在诺敏她们惊奇又羡慕的目光中收起果子,绕着水泽骑行一周,才心满意足地踏上回到住处那边。没想到刚回到房屋前,袁宁就瞧见个熟悉的身影:竟是许久不见的赵记者。
    赵记者一直和章家有着很不错的合作关系,和袁宁的感情也极好。袁宁见到赵记者,马上迎上前喊道:“赵哥你怎么来了?”
    赵记者叹了口气:“两个小徒弟自己去跟新闻,跟进了医院里,我这不是过来替他们擦屁股吗?知道你在这边买了个牧场,顺便过来看看。”
    袁宁眉头一跳,不由追问:“跟什么新闻?”
    赵记者说:“我徒弟一同学说他们那一带的人都得了病,我那两个徒弟都是容易冲动的,马上就抄着相机去了那边跟进。没想到碰到硬茬了,被打得进了医院,现在还不能下床呢。你不久前应该还去过那边呢,昌沧的西北边,离你搞防护林改造的地方不算特别远。”赵记者摊开带来的地图,往其中一个地方一指,“就是这里。”
    袁宁一看,明白了。
    他们挖出来的是同一件事。
    等彻底明白过来以后,袁宁心里生出一种难言的愤怒。不知道也就算了,可那些人知道自己做的事会带来什么后果,却还是不及时叫停,反而把去调查的人给打伤了?!
    第209章 掌控
    袁宁再早熟, 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经历了许多事, 可还是磨不平尖锐的棱角。一直以来他都尽量对身边的人好, 亲情、友情、爱情他都非常珍惜,绝不让自己忽略需要关心的人。
    然而即使他曾经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会选择与父母不一样的路, 骨子里还是有着一些与父母相同的东西:他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想到自家的孩子,看到别人家的老人就想到自家的老人,他会很快生出同情与愤怒, 对对方的一切感同身受。都是有父母有家人的人,为什么可以不把别人的命当人命来看呢?
    是因为他们不能带来足够的利益?
    是因为他们早已被时代所抛弃,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正在遭受着什么?
    袁宁抿了抿唇, 把自己调查的打算告诉赵记者,既然这些天已经着手准备, 他也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人是他拜托费校长找来的, 总不能让他们遇到危险吧?
    袁宁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以调查的名义带人过去的, 他带去的是“投资项目”。本来他就打算买下胡勒根的牧场,整出一两个投资项目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经济发展指标像任务一样往下发, 袁宁相信他们不会把投资项目往外推。投资项目谈成了再来实地考察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你要让人投钱,总得让人了解了解地方上的情况吧?
    现在赵记者两个徒弟被打, 倒是让他们的出现变得有些古怪。袁宁想了想, 对赵记者说:“我再和人商量商量, 免得查不出结果还得遭罪。”
    赵记者说:“那我先去那边混吃混喝一段时间,到时给你来个里应外合。”赵记者虽然在业界赫赫有名,但几乎没有在媒体上露过脸, 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他演技不错,到哪都吃得开。
    赵记者一说,袁宁就明白了,赵记者是准备去把这事糊弄过去,大概就是让对方相信这事是年轻人不懂事瞎热血,业内老人都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而他就是那个“业内老人”。
    袁宁没立即找两位专家,而是找上杜建成。杜建成也知道袁宁发生了什么事,但昌沧这边的地方势力很强,他理了几年都没理平。再加上省会这边也不是铁板一块,甚至有人明里暗里排挤他这个外来人,他也只能对着一些地方的困境干瞪眼。
    杜建成说:“你自己带人过去还是太冒险了。正好年前申请的资金到位了,我马上要推进医疗下乡项目,到时候会现有下乡宣讲、下乡问诊的活动,顺便给卫生所的加建摸个底,到时我直接把你们的人编进医疗队一起过去,这样采样时不会太引人注目。”
    袁宁两眼一亮:“那就太好了!”
    杜建成一时有些臊眉耷眼:“其实有件事想让宁宁你帮帮忙,你也知道我有多不擅长做计划,我虽然整理出了医疗下乡的实施方案,但感觉过不了表决那关。宁宁你能不能帮我改改?”他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可即使集思广益地改了几回,拿出来的也是这么个结果。一想到袁宁那灵光的脑袋瓜,杜建成就恨不得把袁宁提前给讨过来!
    袁宁:“……”
    袁宁晓得杜建成的难处,推行医疗下乡花的是财政的钱,对一些人来说无异于割肉,自然是百般刁难。更别提本就有些人与杜建成不对付。
    袁宁说:“我试试看。”
    袁宁接过杜建成拿出的方案,在一边看完,又让杜建成打了个条子,让他可以畅通无阻地去问一些部门要资料。不一会儿,袁宁就搬了厚厚一垒资料回来,摆在一旁快半米高,剩下一部分还没弄过来呢,是一个昌沧小伙子正在给他搬。
    瞧见办公室里的会客桌瞬间变成袁宁的办公桌,上面的东西比他桌上的还多,杜建成心情很复杂。有些东西果然不是光靠侥幸,也不是光靠天赋,更多的应该是靠扎扎实实的努力啊!
    袁宁没注意到杜建成满脸的感慨,飞快地翻动着面前的资料,认真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里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他看得快,分析得也快,不一会儿就写画满了一打草稿纸。到了吃饭时间,袁宁舒展一下筋骨,停下了工作,站起来向杜建成借电话。
    杜建成自然说:“随便打!”
    袁宁笑着道了谢,拨通章修严的号码。察觉对方第一时间接通之后,袁宁立刻绷起脸:“果然又没有去吃饭吧?快去吃!”
    那边的人自然是章修严。他自知理亏,一口答应:“这就去。”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袁宁才挂断电话。
    杜建成刚才注意到了袁宁不同于往常的神色:一开始虽然凶巴巴,但话里却透着显见的关心,后来再说话就是满满的高兴和温柔了。
    杜建成免不了又拿袁宁打趣:“这么小就有对象了?连吃饭都要打个电话叮嘱几句,有你这么贴心的男朋友可真不错。”
    袁宁笑眯眯,一点都不害臊:“那当然。”他瞧着杜建成,眉间眼角都带着笑意,“师兄你是不是该加把劲了?若是喜欢上哪个女孩可以来找我,我给你支点招。”
    杜建成:“……”
    这混账小子!
    袁宁没去外面吃饭,而是跟着杜建成去了食堂。
    这边的主食是面食,袁宁跑去窗口那边和做面师傅磕叨,愣是拿到了牛肉比面多一大碗牛肉面。
    袁宁端着面扫了一圈,到刚才接触过的几个人那边搭桌,和对方大吐苦水说杜建成压榨劳动力。打开话头之后,他很快就融入其中,听着其他人谈话,时不时见缝插针、旁敲侧推起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一顿饭吃下来,袁宁对昌沧的医疗情况更为了解。虽然早些年就提出教育下乡、医疗下乡,可惜一直都没有全面地推展开。
    没办法,一个是缺钱,一个是缺人。
    袁宁可以轻轻松松买下几个牧场,但面对这庞大的缺口却束手无策。这一趟医疗下乡说是说去摸底,可连一次摸底都千难万难,真正要建好健全的医疗网络又怎么会容易?
    而且即使建成了足够多的卫生所,也要考虑有没有足够多的医护人员可用。
    总之,难!
    但也不能因为难,就一步都不往前迈。
    这次下乡宣讲、下乡问诊就是第一步。
    这难不倒袁宁,毕竟袁宁曾负责过书法协会在怀庆那边的活动,大体是一样的,只是要因地制宜地做些改动而已。
    回到杜建成办公室,袁宁结合着吃饭时了解到的情况把资料筛选了一遍,把比较贴近昌沧现状的资料给挑了出来,在脑中拆分又组合,直至把它们都吃透了,才开始对杜建成的方案动刀子。
    到临近薄暮,袁宁才揉揉酸痛的手腕,把推翻后重组起来的方案合上。他敲诈了杜建成一顿饭,把方案给了出去。
    袁宁踏着夜色回到牧场,感觉草叶清新的气味随着夜风钻入鼻中,心情才渐渐舒展开。
    每当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有多微小时,他心里总有种回不去的焦灼与不安,有时害怕自己会变得随波逐流、麻木不仁,有时又害怕自己过于冲动给最重要的人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