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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迎着她濡慕又胆怯的视线,长平大长公主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直勾勾的看着她,片刻后缓缓开口。
    待屋里安静下来,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的事了,长平大长公主放在扶手的双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攥紧。那些母女间的不为人知的事,她都能说得出来,说的她心头发颤。
    长平大长公主仔仔细细的看着她,望着这张完全陌生的脸,目光变了又变。
    “你先退下,我想静一静。”长平大长公主沉声道。
    洛婉兮抹了一把泪,屈身告退。她娘向来反感这些东西,要她相信这种事,实在是为难她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凌渊看向上首,开口:“我离开一下!”陆家人怕是要商量下,自己在这他们说话也不方便。况且他担心洛婉兮,想起她方才声泪俱下的模样,凌渊便觉心头像是被什么攥着。
    陆国公对他略一颔首。
    凌渊便起身对二老拱了拱手,阔步离开。很快就追上了洛婉兮。
    洛婉兮擦了擦眼,哑着声音问他:“你怎么出来了?”
    “我在他们也不方便。”凌渊瞧着她红彤彤的双眼:“我带你去洗把脸,否则待会儿就见不了人了。”
    洛婉兮微一点头。
    凌渊便唤来丫鬟,要了一间屋子。
    被她唤来的丫鬟见凌渊对洛婉兮温声细语,眼底的柔情更是毫不掩饰,大吃一惊。不过公主府规矩森严,所以哪怕她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依旧恭恭敬敬。
    引着二人去了偏房,又端了热水棉帕和面脂过来。
    凌渊自然而然的伸手从丫鬟手里取过棉帕,在热水里打湿又绞干,惊得捧着水盆的丫鬟手一抖,险些翻了水盆。
    饶是洛婉兮也局促了下:“我自己来。”说着就要拿棉帕。
    凌渊手一抬躲开了她的手,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洛婉兮滞了滞。
    凌渊用帕子为她细细擦脸,不禁想起了当年,难得休沐日说好了陪她出门,可她早晨起不来,便娇滴滴的央求:“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就起来。”
    磨磨蹭蹭便是大半个时辰,最后他没了办法,只好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硬是给她洗了脸,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洛婉兮神色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下意识低了低头。
    凌渊弯了弯嘴角,挥手让人退下,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抚:“看情形,你爹娘已经信了大半。”
    洛婉兮心头一荡,可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吗?”
    “你放心,他们会认你的!”凌渊将她耳旁碎发别到耳后,语气笃定。
    第106章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都不见父母出声, 陆承泽忍不住开了口:“父亲母亲?”
    长平大长公主眼波一动, 看向陆承泽。
    “您二老是个什么想法?”陆承泽问的小心翼翼,惟恐刺激两人的模样。
    长平大长公主看着他不说话。
    陆承泽的心紧了紧。
    长平大长公主垂下眼:“若我认了她, 那你说西山那座坟墓算什么, 逢年过节生死忌日, 你说我要不要再去看她!”凌家祖坟在西山脚下,陆婉兮就葬在那儿。
    不妨她有此一问, 饶是能言善道的陆承泽都一时词穷, 若是祭拜, 可陆婉兮分明活着, 若是不祭拜,那里面安眠的却是陆婉兮的尸骨,如何忍心。
    长平大长公主一扯嘴角。
    “你就别钻牛角尖了。”陆国公见母子俩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扬声打破这种尴尬:“西山安葬的是咱们女儿的尸骨,自然要祭拜, 岂能让她冷冷清清。眼前这个也是我们的女儿,她的骨肉虽不是咱们给的, 可她的魂儿是咱们生的, 这点你总认吧。那些事除了女儿外谁能知道,还有她刚才的神态举止,你就真不觉熟悉。
    借尸还魂这种事谁也想不到,她也不想。你就当是老天垂怜,不忍心咱们女儿早早就离开这人世, 便将她送了回来,只是不小心塞错了身子。就因为这样,你便不认她了,由着她自生自灭。”
    长平大长公主定定的看着陆国公,嘴唇抿成了一条薄线。
    “我知道你心里有芥蒂,到底变了模样,我也不习惯。可总不能为了这点别扭,连女儿都不认了。这孩子也可怜,上头连个正儿八经的长辈都没了。咱们要是不管他,谁给她做主,你就忍心她被人欺负。”
    长平大长公主呼吸一滞,她捧在手心里娇养的女儿,自然容不得人欺负:“那你想怎么样?”
    “认个干亲吧!”陆国公十分干脆。
    陆承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拿眼去看长平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静默了一瞬,在父子两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得知陆国公和长平大长公主愿意认她,洛婉兮几乎要喜极而泣,可触到母亲复杂视线那一瞬,就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理智上她知道母亲需要时间接受,也许永远都不能待她如初,可感情由不得她控制。洛婉兮眨了眨眼,竭力掩饰自己的难过。
    见状,长平大长公主五味陈杂,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洛婉兮垂下眼遮住眼底的酸涩,告诉自己来日方长,稍安勿躁。
    陆承泽缓和气氛:“这干亲是现在认了,还是等小妹出了孝再认?”
    陆国公沉吟了下:“现在就认了吧!”
    “不过陛下那会不会有什么想法?”陆承泽怕有人向皇帝进谗言,皇帝刚因为洛婉兮丢了脸,他们就认了干亲,皇帝心眼本来就不大,再加上小人煽风点火,保不准就觉得他们故意下他脸呢!
    陆国公道:“让你娘进宫一趟便是。”
    陆承泽狐疑的看着陆国公。
    陆国公看着洛婉兮:“你是功臣之后却差点被皇帝乱点鸳鸯谱推进火坑。虽然最后皇帝收回了手谕,也推出了替罪羊。可影响已经造成,且洛家老太太去世了,到底寒了部分人心。”替罪羊就是闫夫人,皇帝下旨申饬她求赐婚时故意隐瞒了儿子痴傻的事实,并褫夺了她的诰命。要不是夫家娘家使力,怕是还要挨杖刑。
    洛婉兮心念一动,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听陆国公扭头对长平大长公主道:“你进宫一趟,让皇帝想办法挽回下人心。”
    产长平大长公主瞬间就懂了丈夫的意思,想了想道:“也好!”
    凌渊嘴角微不可见的弯了弯。
    又说了会儿话,商量好了对外的说辞,洛婉兮便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公主府。
    次日,长平大长公主进宫面圣,下午便传出了皇帝听闻洛婉兮与大长公主投缘,念她品行端庄贤淑还救过陆家长孙,便牵线搭桥让大长公主认她做了义女,以解大长公主思女之苦。
    听说过赐婚一事的,不少人觉得这是皇帝在补偿洛婉兮,毕竟洛家老夫人到底因为这件事去了。
    派人去打听坊间流言的皇帝闻讯之后也颇为满意。他得了名声,大长公主得了女儿,两全其美,他对洛婉兮那点厌恶也淡了。毕竟从此以后她也算得上是他‘表妹’了,怎么着也得给大长公主几分面子。
    想到这儿,皇帝不由想起了陆婉兮,大长公主和陆国公助他复辟,起因就是景泰害死了陆婉兮。当年为了这个女儿,大长公主不惜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和景泰斗。如今只因为洛婉兮与陆婉兮有几分相似,便为她奔前忙后。他姑姑对那女儿倒是疼爱入骨了,可惜死的太早,可她要是不死,自己说不定还在南宫里待着。
    胡思乱想一回,皇帝就把这事放下了。
    却不知这消息在外头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多少人希望能攀上大长公主这根高枝,不是没人从陆婉兮这个点上下功夫,可惜都适得其反,反倒引得大长公主厌恶。以至于近几年没人敢去自取其辱,万万想不到竟然有人成功了,还一步登天,简直羡煞一干人等。
    因为洛老夫人刚走,遂认干亲的仪式并不隆重却郑重。陆国公亲自向洛府写了“承继帖”,并在衙门里备了案。
    收到帖子的洛大老爷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侄女让他越来越看不透了,一会儿是凌渊提亲,这会儿又摇身一变成了长平大长公主和陆国公的干女儿,还是皇帝提议的。
    洛大老爷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古怪,不过他并不想去深究,很多事知道比不知道好,反正这对洛家而言并非坏事。
    认完亲,洛家人扶灵返乡的日子也到了。出发前一晚,凌渊再一次踏着夜色前来洛府与洛婉兮道别。
    她穿了一件杏白色的锦裙,乌发如云,肌肤胜雪,被烛辉一映,显得分外柔和。凌渊眼底染上浅浅笑意:“行礼都收拾好了?”
    洛婉兮回道:“都收拾好了!”
    “到了那边缺什么只管说桃露说,她们会替你准备好。”说着凌渊轻轻摇了摇头,她肯定不会主动要求,还是直接交代了桃露为好。
    从小到大,她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等闲的东西根本到不了她跟前。可如今……凌渊心里不大舒服,他放在心尖疼的姑娘,合该享受最好的。
    洛婉兮应了一声,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凌渊静静的看着他,等着她开口。
    “我……爹那,你是不是私下与他谈过什么。”洛婉兮紧紧的看着凌渊的眼睛,父亲接受的太快了,这亲认得也太顺利了,一点波折都没有,顺利的她有些不敢置信,好几次半夜惊醒,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凌渊没有否认,相较女人,男人总是更理性。认了洛婉兮,对谁都好!
    他原也没想告诉她,只她都猜到了,否认也没必要。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好也挺好,不是吗?
    “谢谢!”洛婉兮真心实意道。
    凌渊眉目含笑的望着她:“你打算怎么谢我?”
    洛婉兮愣了愣。
    凌渊渐渐靠近,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身影里,在同龄人中洛婉兮属于高挑的,只与高大挺拔的凌渊一比,登时显得灵巧精致。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洛婉兮心头一慌。
    凌渊眸色一深,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听说你现在女红极好,那就给我做些衣裳荷包做谢礼吧。”
    这个倒不难,反正守孝也清闲的很,遂洛婉兮轻轻一点头。
    凌渊摸了摸她的脸,含笑道:“我等你回来!”一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第107章
    冬天的早晨亮的比较晚, 卯时时分天色尚且灰蒙蒙的, 将亮未亮。万籁俱寂之中, 侍郎府的侧门处仆役鱼贯而出,手上抬着捧着各式各样的行礼。
    门口登时热闹起来, 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大半个时辰后, 天色放亮。侍郎府的大门徐徐打开, 片刻后,披麻戴孝的洛氏一行人扶着洛老夫人的灵柩从正门出来, 缓缓前往码头。
    江风凛冽, 洛婉兮紧了紧手上的斗篷, 踏上甲板那一刻, 她不自由自主的回头,在京城不过是停留了半年,可就像过了半辈子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个喘息的空档都没有。眼下离开也好, 她可以用一年的时间好好冷静下。
    正想转过头的洛婉兮目光忽然一凝,动作滞了滞, 复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身, 缓缓上了船。
    江枞阳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他眼帘之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就像被人生生剜掉了什么似的。寒风迎面而来,直直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行了整整一个月, 一行人才抵达临安,除夕都是在船上度过的。
    到达祖宅后,又是一番扰攘,须得再办一场葬礼,以便当地亲朋好友祭拜。
    在葬礼上,洛婉兮见到了白奚妍。
    白家人十月就离开了京城,半路收到洛老夫人病危的消息后调转船头赶回来,万不想浑浑噩噩的白洛氏不慎坠入江中。冬天的江水又冰又寒,穿的衣服既多且吸水,人入了水就跟秤砣似的直往下坠,白洛氏被救上来时已经没气了。如此,白暮霖和白奚妍再不好返京,只能继续南下,总不能在船上办丧事。
    白奚妍的憔悴肉眼可见,整个人都瘦脱了形,一阵风就能吹起来的羸弱。
    姐妹相见,相顾无言。那些事终究在两人之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隔阂。洛婉兮对她轻轻一点头。白奚妍回以颔首,为洛老夫人上了香,便随着白暮霖离开。
    白暮霖似乎比去年高了一些,脊背挺直,像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拉着他的肩膀让他不能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