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许多说出的名字完全出乎许婧的意料。
“陆秋,是陆秋。她现在比起三年前高了有差不多十厘米,也重了有二十斤的样子。我一开始还没有认出来,还是甄铎帮我们做介绍我才敢肯定的。他们在同一个义工组织帮忙。”
许婧从自己的那点儿酸涩中挣脱出来,惊讶道:“真的是秋秋?”
许宁刚好从屋子外面走进来,他之前再给小奶狗们布置新窝。听到两位姐姐的话,他愣了一下,低声道:“我出去给小狗们买点儿奶糕吧,总觉得黑黑的奶不够吃。”
许婧跟许多都有些尴尬。当初陆秋升高中的考试发挥失常,没能进入年级前三百名,哭得特别伤心。许宁让她上外校的国际部,可是后来小姑娘却一声不吭地出国了。
这件事对许宁的打击特别大。
许多当时忙着高考忙着自己伤心,都不曾留意到弟弟瘦了好多。她当时还傻乎乎地以为弟弟是长个子抽条子了,让陈曦炖汤的时候帮弟弟也炖些骨头汤,好补充钙质跟营养。
许婧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妹妹:“这样想,感觉好想我就站在女性的立场考虑问题,有点儿渣。可是,老实说,我倒是能够理解秋秋的想法。她也不愿意被贴上标签,提到她就是一个身份,许宁的女朋友吧。”
许多点了点头:“当时她爸爸跟陆秋说,你以后想不想跟许宁站在一起。她说想。她爸爸就告诉她,想要跟一个人站在一起的首要条件,就是跟他站在同样的高度上。妻者,齐也。夫妻必须得是平等的关系,才能长远走下去。”
许婧笑了:“陆爸爸真是疼陆秋。”
许多也叹了口气:“可不是嚒。陆秋当时听了她爸爸的话,就决定听他的安排,转去美国读高中了。她在学校表现挺好的,准备以后申请艺术类大学。我觉得她现在要比以前快乐很多,也自信很多。”
许婧没吱声。陆秋是个欢快活泼的性子,可是因为理科成绩不理想,一直在许宁面前有点儿战战兢兢的。那次她的升学考试成绩出来,她自己躲在屋子里哭的眼睛都肿了。可怜的傻丫头觉得自己愧对了许宁。
许多给小黑黑梳理着脑袋上的毛,叹了口气:“老实说,如果陆秋是我女儿,我也支持她离开宁宁。在宁宁身边,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你看她初三那年,小圆脸都瘦成小尖脸了。”
谁不骄傲,谁愿意被人当做另一个人的附庸,谁愿意被人说你配不上那个人。
高一时的许宁,已经是学校模联社的社长,还在学生会担任着学习部助理的职务,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之一。每次他忙罢了,过去给陆秋补课时,旁边人揶揄他,又去照顾小女朋友了。他闻言都是笑笑,从来不辩解。
许家两姐妹也从不担心许宁早恋会影响学习什么的。她们的这个弟弟,是特别有规划的性子。他总是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规划地清清楚楚。后来,他去读瑞士苏黎世大学,大家都说应该的,因为许宁就是瑞士表的性格,精准严谨。
当时陆秋一声不吭跑去了国外读高中,对许宁的打击可想而知。
他跟同样郁郁寡欢的江冠南喝了个烂醉,吓得许婧跟许多一宿没敢睡,生怕这两倒霉孩子醉酒了。关键问题是,她俩当时还不是特别清楚两人为什么要喝成这样。
后来,醉酒醒来的许宁也没说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某一天,许多整理自己的高考资料时,突然间想起来问许宁,秋秋要不要这些?要的话,她就给秋秋留下了。
直到这时,许宁才说出了陆秋已经去美国的事实。
许家姐妹唯一对陆秋有意见的就是,这个小姑娘,临走前好歹打一声招呼啊。许宁当时还是从别人口中无意间知道陆秋出国的事,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完全没有预料到竟然会有这种事。
陈曦对此的理解是,好容易圈。养了一个挺可爱的小姑娘,这都暗戳戳地圈。养了三年了。眼睛一眨,未来的小媳妇没了,可不得心塞死。
许多听了差点儿没踩烂陈曦的脚。
陈曦却是一脸无辜,委屈兮兮:“我说实话你也不开心。你要是这么一声不吭地跑了。我肯定得比小宁宁还崩溃。”
许多翻了个白眼,皱起了眉头问陈曦:“那我弟弟好歹是事出有因。江冠南又是图个什么呢?这小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先是要参加高考,说是想挣钱就已经非常奇怪了。现在不就是高考又被我给压了一头,至于嚒,如丧考妣的。搞得我都觉得对不起他。最诡异的是,这回他跟宁宁喝高了。咱们把他领回家,他居然自己又偷偷跑了。我老觉得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所以心虚啊。”
陈曦想了想:“大概是青春期综合征吧。这种孩子,你管不了。”
后来一直到许多去美国读研,才偶然从姐姐的朋友叶梅口中听说了当年的事情。她觉得特别抱歉,对于江冠南这个朋友,她实在是太不够关心了。而这个人,却是真心实意地拿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
江冠南出国的时候,身上没钱。
他妈去医院找许婧的事情,被她自己拿着去找江冠南的爷爷显摆了。她觉得自己这回是杜绝了儿子成长道路上犯错误的可能,是大功一件。
江母前脚出了老爷子的院子,后脚江爷爷就嘲讽地看着大儿子:“看看你,娶了个什么蠢货,成天除了会闹笑话以外还能做其他事吗?管不住身下二两肉的混账东西!”
江父羞愧不已。他以前的同伴结婚的对象都是强强联合,就是他,娶了个上不了台面的老婆,不仅不能给他提供助力。岳家的那帮子人也都是一心想从他们家占便宜的主儿。幸亏儿子是从小就被父亲抱到身边教养的,否则不还知道要长成什么样儿呢。
江爷爷叹了口气:“冠南年纪也不小了。以后他找对象我们可得留个神儿,总不能再找个他妈那样的小护士。起码也得是名牌大学生吧。不然咱们家的血脉就是再好,也得被糟蹋干净了。”
刚从卫校失魂落魄回到家里,准备去找家里他唯一能看得上眼说得上话的爷爷聊聊。听到这句话,他的心就彻底凉了。
从那以后,江冠南没有再拿过家里一分钱。
他出国时买机票的钱,是问许多借的。
当时还不明所以的许多,以为他又跟家里人置气了,哭笑不得。她也懒得劝他,直接将自己刚拿到的一万块钱奖金全给了江冠南。后来她转念一想,算了吧,多给他点儿钱,不然这孩子压根就不可能照顾好自己。她又直接问陈曦的钱包里拿了钱,还把他那三千块钱的奖金一并拿了出来,凑成两万块塞给了江冠南。
她当时心里头还乐呵着想,呀呀呀,两万块加上江冠南自己本身拿到的那五千块钱奖金,可不是两万五嚒。百分百的二百五啊!
江冠南默默地收下了钱,很认真得看着许多道:“你等着,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
许多笑嘻嘻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儿。给你零花钱花了啊。你在纽黑文记得帮我看牢了陈曦就好。一有任何生物对他表现出非比寻常的兴趣,你一定要记得给我通风报信。”
江冠南深深地看了笑得无忧无虑的许多一眼,摆摆手,走了。
许多看着他t恤穿在身上都空空落落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心慌,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江冠南,你好好照顾你自己啊!你将来一定很厉害很厉害的!”
那个穿着灰色骷颅头t恤的男孩子挥了挥手,就这么走出了她的视野。
一直到许多在美国举办婚礼派对的时候,时隔三年,江冠南才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第574章 新人与旧人
当时许多正在跟陆秋说话。陆秋一直有些不敢看许多的眼睛。江冠南看着陆秋就是笑, 意味不明:“哟,秋秋啊, 你可是能耐。愣是把小宁宁逼得连美国都不敢来了。只能跑去申请苏黎世大学。”
许多见到看上去比以往沉郁了不少的江冠南, 还有些惊讶地捶了下他的胸口,笑道:“你个臭小子, 总算舍得出现了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要不来,我真的会跟你翻脸的。”
江冠南忽然伸出手, 紧紧抱了一下她,声音是她记忆中罕见的认真:“你的终身大事,我肯定得来。知道你幸福了,我才放心。”
许多吓得不轻, 哭笑不得道:“干嘛呢你。这种风格真的不适合你啊。”
她被江冠南抱着,感觉总有点儿怪怪的。
江冠南终于松开了她, 扬起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一个你, 一个小姐姐,你俩都幸福了, 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许多捶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加油,肯定很快就会来了。”
上辈子,她重生前, 江冠南最多三十岁吧,那时候已经有了成就跟家庭。嗯,总算有个人能收服他了。
江冠南不知道是不是给她这个新娘子面子,破天荒地没有跟许多抬杠, 而是过去找陈曦他们打招呼去了。
一直在边上怯生生的陆秋却是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她委屈不已:“我给许宁写邮件了,不过他都不回复我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作为一个糊涂蛋,许多爱莫能助,只能安慰了陆秋几句。后来要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大家就各自散了。
许多说起在美国婚礼派对上见到的人,犯愁地看着大姐:“哎,姐,你说我要不要把陆秋的联系方式给宁宁啊。万一宁宁原本已经将这页掀过去了。我再给他联系方式,是不是有点儿特别八婆,特别多事啊。”
许婧默了一下,她也不知道。也许男人跟女人,在这方面是不同的。不是说“男人重新妇,女人爱前夫”吗?她也搞不清楚啊。
许多跟她姐对望了一眼,然后蹦跶去找陈曦了。她家陈曦肯定知道。
结果一贯警惕心特别强的陈曦表示他不知道。他总共就谈过多多这么一个大宝贝,哪儿来的新啊旧啊的。
许多无奈了。一个劲儿地戳他的胸口愤愤不平:“要你有什么用啊。还说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问你。结果哩?结果哩?”
正说着,院子门响了。许婧见这两人还在嬉笑打闹,只好自己过去开门。她以为是弟弟买了奶糕回来了,开门的时候还在念叨着:“算了,奶糕干脆先给小黑黑吃吧。小狗也是吃母乳好。”
结果院子门一开,许婧就愣在了当场。冯子昂就这么没有一点点预兆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冯子昂见了许婧也是怔忪了片刻。许婧比起三年前,面上的婴儿肥退却了许多,于是一张脸显得愈发的小,眼睛分外大,黑白分明,如满江春水。风乍起,他的心湖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许婧尴尬地笑了笑,往边上退了退,邀请他进来。一时间,她满心的懊恼。今天因为没有打算在家里待客,头发不过松松绾了个髻儿,身上披着的也是半新不旧的灰色棉服。于是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看不出丁点儿活泛的颜色。
她想着今天不应该为了方便照顾小奶狗就穿的这样随便的,要是换上那件白色长款大衣,里面配一件灰色t恤,感觉会好很多。或者是那件灰斗篷,里面穿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下面穿穿靴,嗯,唇彩用亮一点的颜色;起码会显得她气色好一些。
许婧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大抵就跟亦舒说的那样,见到曾经喜欢过的人,总希望自己衣着光鲜,一眼看上去就过的很好的模样。可往往事与愿违,总是要在狼狈的时候被看到。
她自嘲地笑了笑。冯子昂大约压根就不会在意了吧。她关上院子门,转过身才发现,冯子昂一直不曾走,就在她身后盯着她,眼睛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许婧一时间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她只能硬着头皮又招呼了一声:“冯先生,请你进去吧。陈曦在家里。”
冯子昂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地挤出一句:“冯子昂,请你叫我的名字,冯子昂。”
许婧勉强唇角略翘了翘,却并没有接他的话,直接从他肩旁擦过。
冯子昂闻到了她头发上散发出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清香,是木槿叶子揉搓出来的汁液洗头后特有的香气。
他想到了曾经看许婧揉搓木槿叶子,他也伸出手去帮忙,结果方法不对,还帮了倒忙。当时许婧就偷偷看着他笑,两只灵活的眼睛珠子,似乎在说,你可真够笨的。
好像一到了她面前,他就容易变得特别的蠢。当然,也许是他本来就非常蠢的缘故。
冯子昂微微阖了下眼皮,跟着许婧进了主屋。陈曦见了人,非常高兴。在美国的婚礼派对,冯子昂当时人在欧洲打比赛,没能过来。他只是拿到冠军的时候,说了一句:“这个冠军送给我最好的朋友,他今天结婚了。”
比赛的主持人起哄问冯子昂,那么ice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底下他的粉丝都在尖叫,他们的冰神已经跟电竞结婚了,不需要任何生物。
冯子昂对此只是沉默,一语不发。
许多一见又来了个男人,想到冯子昂曾经有过以为夜夜笙箫,结果还是掰了的大姑娘,就把男人到底对曾经喜欢过的姑娘还有没有感情的问题抛给了他。
这位大姑娘肯定是存在的。她抽空跑去北影蹭编剧班的课程时,课间跟为了电影事业跑来融入圈子的冯峰讨论过这个问题。她得到的一手消息是冯子昂曾经打算从电竞圈隐退,还要接手冯老爹的生意。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产生这种想法?典型的浪子想要安定下来了。什么力量让他想要安定下来了?看过那么多本言情小说还写过好几本的许多,坚定地告诉你,那必须是爱情。
冯峰唏嘘感慨:“可惜啊,我家的傻弟弟还是被人给甩了。所以他又一头扎进游戏的世界逃避现实去了。不然,我不是就能顺利从我家老头子手里拿到那五百万拍电影了嘛。最可恶的是,明明是这臭小子放我的鸽子。我家老头子却偏生非要说是我故意讹他,拿起高尔夫球杆就抽我。连高尔夫球都打不利索的人,一天到晚拿着个球杆装高雅的人,他累不累啊!”
许多一点儿也不同情被大姑娘甩掉的冯子昂。要是他家陈曦敢一边跟她谈着的时候,一边一想起来就去另一个姑娘家蹭饭,还非得那姑娘亲手做的饭;她一早打断陈曦的狗腿了!
算了,事过境迁。现在她姐都跟达子谈了两年恋爱了。她姐和冯子昂也有差不多三年没联系了。这种事情翻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还有什么意义啊!
许多瞥了眼冯子昂,想征询一下他的意见,他现在还想那位大姑娘不?
许婧突然站起身,表示今天天气不错,她把被子再拿出去晒晒。
许多惊讶道:“姐,不是昨天刚晒过嘛!”
冯子昂看着许婧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久久才说出一句话:“我这辈子,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许多吓得不轻。没看出来啊,冯子昂居然还是这么个痴情种子。
一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磨牙。痴情种子还跑过来故意撩拨她家宝贝姐姐。别当姐傻,姐可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尽管就谈过一回恋爱。可是以姐上下两辈子看过的现实的电影电视的书本上的爱情故事的经历,姐可以清楚而肯定地明确一件事,她家傻乎乎的单纯的小姐姐,曾经对冯子昂动过心。
所以到现在,她姐看到冯子昂还是会不自在。
这种混账东西,跑到他们家来干嘛。关门,放小黑黑!
奈何还在给小奶狗们喂奶的小黑黑依然黑脸委屈地看着许多跟陈曦,为爸爸妈妈今天不够爱黑黑了而伤心不已。
陈曦一听这话,立刻头皮发麻。他打着哈哈,拉冯子昂去参观他们家的庭院。几年的时间,他给多多摘的石榴树已经会结果子了,葡萄去年也长得不错,今年都抽出了新芽。
他压低了嗓音问冯子昂:“你怎么回事儿啊?你当时都有女朋友了,还闻着人家许婧转悠算哪门子的道理。我跟你说实话,前年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我连飞过去一拳揍死你的心都有了。”
当时陈曦辗转着从他家多多嘴里知道许婧跟达子谈了时候,真是懵了。达子跟冯子昂,天然的,无论是从婆家的角度来说还是以娘家的立场来讲,他肯定都是更加倾向于后者。起码的一点,冯子昂是非常厌恶第三者什么的。他强烈的道德感不允许他出轨。
世人谁不会面对诱惑。谁面对诱惑的时候会无动于衷。然而心有涟漪跟真正心动乃至行动之间,起关键作用的,其实是一个人的意志力。或者简单点儿讲,是一个人的道德底线。
冯子昂恰恰就是道德底线比较高的那种人。
许婧说是多多的姐姐,其实个性是许家三姐弟中最单纯的一位。陈曦事实上,也跟多多一样,有点儿像父母愁自家有女初长成的意思在里面。别的不求,只求男人一心一意,好好待许婧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