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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郑梦境微微挑眉,好奇地望着朱翊钧,等着他为自己解答。
    “你可曾想过,若由外戚出面,能招来几个学生?”朱翊钧摇摇头,“怕是不会超过五个。”
    郑梦境咬唇,的确,外戚的名声太不好了。即便这的确是一件好事,恐怕也难以叫人相信。
    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脑海中的固有信息。
    “况且你父兄好容易攒下那么一笔钱,都叫你霍霍光了,日后再想做些什么,可如何是好?”朱翊钧笑道,“钱呢,朕从私帑拨出一半来。办建的名义……就由母后出面好了。她素来信佛,医者又是救济苍生,岂非菩萨下凡?她心里必是乐意的。”
    何况这件事由太后出面,又是行善,遇到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至于场地嘛。“就让武清伯府出好了。”朱翊钧毫不在意地说道,反正自己舅家占的地够多了。“就这块好了。”朱翊钧随手一指,就把最好的一块地给划了出去。
    郑梦境抿着嘴,生生把笑给憋住。不知道武清伯府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不会又哭天喊地地跑来宫里找李太后。
    都不用等,武清伯夫人得了消息之后的下午就马上冲进宫来。她照旧还是老套路,还没见着人,就先嚎起来。
    “娘娘,娘娘啊!您这次可千万得给我们做主才是。”武清伯夫人这次是真哭出来了。她一直以为仗着有慈圣太后,靠着当皇帝的外甥,武清伯府怎么……都不会叫人欺负了去吧?往常确有言官上疏弹劾,可弹劾归弹劾,耍嘴皮子谁不会呀。只要朱翊钧不发话,谁也不敢真动武清伯府一根汗毛。
    谁晓得,第一个欺负到他们头上来的,偏生就是就是他们的天子外甥。
    多好的一块地啊,一大片连着的良田,都是顶顶好的,武清伯府每年靠着那块地的租息就有小一万两。当年老武清伯,就是慈圣太后的爹,看上了那块地之后,不知往宫里跑了多少趟,硬生生把那块本是皇庄的地给抢到自己家。
    现在,一万两说没就没了。
    武清伯夫妇在收到旨意的时候,差点没把眼睛给哭瞎了。白花花的银子哟!就要这么没了。事情绝不能这么了了,一定要入宫去,让慈圣太后娘娘阻止陛下这种剥削自家亲戚的无耻之行。
    他们倒还没那么厚脸皮,心里究竟是发虚的。那块地原就是皇家的,按说人收回去也就收回去了,他们多不了什么嘴。可想象银子……心就疼得像死了儿子一样。
    “行了!嚎够了没有?嚎够了就给我把嘴闭上!”李太后不耐烦地道,“又出什么事了?”
    武清伯夫人拿着丝帕擦了擦眼泪,“陛下他……”
    李太后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是为了陛下收回良田一事,你就不必说了。”
    武清伯夫人顿住了动作,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太后,“娘娘……”
    “此事哀家也是同意的,陛下此举并无逾矩之处。”李太后冷冷地朝武清伯夫人看了一眼,“从爹拿去那块地之后,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吧?十万两银子还不够填饱你们的肚子?心别太贪了,莫要忘了那块地原就是皇庄的。如今收回了也是应有之理。”
    武清伯夫人当下就跳了起来,“娘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李家好了,难道娘娘脸上无光吗?陛下这是、这是,这是与民争利!”
    “哦?与民争利?”李太后气极反笑,“好个与民争利。你们身受伯爵之位,早已非普通百姓。何来的与民争利一说?再者,爵位本非世袭,陛下已是额外开恩,许了兄长世袭,你们还要如何?!”
    “为了这点蝇头小利,难道真要把我气死不成?!”李太后说到怒处,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瞧瞧人家,中宫一听要办建授医学馆,不仅自己捐了几千两,还让娘家永年伯府也给拿了一笔银子出来。还有皇贵妃,此事本就是她提议的,不仅自己和娘家都出了钱,还在老家大兴找人去帮忙,不仅出钱还出人。再看看你们!”
    李太后气得直哆嗦,“真真是要气死哀家啊你们!”她虽然双目已近失明,但眼神依然凌厉,“我告诉你们,就连陛下都从私帑中拨了一笔钱出来,此事已成定局,你们别想着再从中获利。”
    本来多好的机会啊,可以主动上疏将那块地附近的几个小田庄给让出来,拿其中的出息补贴学馆。不仅能在朱翊钧的心目中落个好印象,怕是就连寻常爱找武清伯府事的言官也会看在这件事上不再好意思计较,压下即将要弹劾的奏疏。
    呵呵,他们倒好,不想着这些长远的东西,反倒仅顾着眼前利益。他们是朱翊钧的舅家,身上流的血有一部分都是一样。今日割了一点肉,明朝朱翊钧就立马会补偿给他们。他们怎么就看不到呢?
    李太后翻了个白眼,手轻轻拍抚着胸脯平气,心里哀叹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兄嫂开窍。可听着武清伯夫人不断喘着粗气的声音,她就知道必是心里不服。
    罢了,她也懒得再管!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念及过世的父亲,李彩凤还是软了几分,耐心劝说:“莫要想着这次吃了亏,哪次你们吃亏了之后陛下和哀家没补给你们的?就当是行了善事,讨个好名声吧。武清伯府的名声已经够坏的了!你还想不想我那侄女找个好人家给嫁了?这样的名声在,举凡你们想攀附哪家官员的孩子,都不会乐意的。”
    想起自己尚未议婚的女儿,武清伯夫人踌躇了。她一直念着想把女儿嫁到内阁五位大学士某一位的家中,不拘哪个,也不拘嫡庶,只要是正妻就好。但无论自己怎么扩充女儿的嫁妆,如何把孩子吹成一朵花儿似的模样,人家就是不买账。连门都不让进,礼物也不肯收。真真是要将武清伯夫人给气死。
    武清伯夫人一咬牙,“好!奴家就听娘娘一次,这次就……作罢。”
    见人总算是想通了。李太后长出一口气,还好没蠢到那份上。
    说起蠢,李太后又想起了那个还被关着禁闭的王淑蓉,嘴角不由露出淡淡的嘲讽。她身子骨还好着呢,虽然眼睛不好,但走路吃饭,哪样不妥了?偏生那般心急,竟妄图谋害皇嗣?!这般大的罪,便是朱翊钧不罚,自己也不会轻饶。如今唯一的孩子和指望在坤宁宫住着,自己被降了妃位,成了嫔。朱翊钧甚至连封号都不愿意给她,大家现在只道王嫔王嫔。
    这还是儿子看在自己的面上,特意饶了的。若真计较起来,有个嫌疑就该连带着全家一块儿死。
    武清伯夫人没达成目的,期期艾艾地提出要走。李太后意兴阑珊地随她去,心里却想着是不是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让朱翊钧把王淑蓉再给放出来,而朱常洛呢,也搬回生母身边去。一直呆在坤宁宫,谁知道最后会不会被中宫给教坏了。
    随着郑梦境的肚子渐渐鼓起来,两个皇子也日渐长大。等转过年,朱常洵也要去上学了。
    朱常溆现在再也不会在做功课的时候把弟弟赶出去了,只要不捣乱,由得他抱着自己的大腿玩儿。把口水粘在身上也不打紧,也就换个衣服的事。
    日日粘着皇兄的朱常洵精力旺盛,不能打搅皇兄,自己独个儿玩儿又没劲。内监倒是愿意陪着小祖宗一起耍,但朱常洵不乐意。万一这些奴才声音太响,吵着了皇兄功课可怎么办。
    所以他自己个儿想了个法子。
    第二日,朱常溆的屋子里就到处都铺着厚厚的毯子,在上头跳也没多大声响。朱常洵在毯子上蹦来蹦去,觉得声音并不足以影响到皇兄,心里非常满足。
    此后的每一天,朱常洵的日常变成了在宫门口等皇兄回来,一直抱着大腿去见母妃,然后继续抱着大腿上皇兄屋子。在皇兄的屋子里,抱着大腿丢沙包玩儿。沙包是郑梦境无聊的时候用零碎布料做来玩儿的,见朱常洵喜欢,就全都给了他,一共有几十个。内监们又做了五个小小的靶子,和朱常洵人差不多高,分别固定在远一些的地方。
    朱常洵就这么抱着大腿,用沙包瞄准一个个靶子,扔着玩儿。
    起初他十个沙包一个都扔不中靶子,心里有些难过。不过每每当他沮丧地低下头的时候,朱常溆就会伸手摸摸他。
    瞬间又有了动力!
    到了后来,从十个能扔中一个,再到十个能扔中□□个。砸中靶子中心红点的次数越来越高。
    朱常溆一心二用,功课于他而言并不算难,有足够的精力去关注皇弟。在一次朱常洵将靶子整个都砸倒之后,他发现朱常洵似乎力气真的不小,由此,开始深刻考虑这个弟弟的方向。
    过了些时候,他特特去了趟兵仗局,取了先前让他们做的一把小弓——这是他私下向朱翊钧提的。朱翊钧自己不好武艺,但是觉得习武之人的确大都健康长寿。先前他也曾提过以后朱常溆与朱常洵两个兄弟一文一武,不想如今竟好像真的成真,自然就应允了下来。他对朱常洵能坚持多久,还饶有兴趣地关注起来。
    朱常洵得了小弓之后,心里特别高兴。沙包他已是有些玩腻了,不曾想皇兄竟还给他准备了新玩具。
    为了防止弓箭伤人,每一个弓箭的箭头都从铁器换成了的蜡头。蜡头上沾了有颜色的粉末,射到靶子上虽然会掉落,但是只要看一看靶上的粉末,就知道射中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