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海现今是真正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听母亲的话,去争一个驸马都尉的虚衔。绝了自己往后的科举之路也罢了,还搭上了堂堂男儿的威风。服侍一个女人用膳,这是男人该做的事吗?!还不如当初就娶了表妹,虽然丑了些,性子却贤淑。
高家的车在公主府前停下。高玉海撩开帘子,望着大门叹气。做了一番挣扎后,到底还是下来了。
别说母亲和长嫂不乐意,自己也想着赶紧把那两个嬷嬷给送回宫去。
可惜的是,高玉海注定是要吃闭门羹的。
吴赞女压根就没将驸马过来的消息传去给朱轩姝知道,她接了信后,自己先出来见人。
“驸马。”吴赞女循礼福身,“今日公主玉体微恙,不能与驸马相见,驸马请回。”
高玉海心中微动,“既然公主身子不爽利,我为人夫,自当在旁服侍。”说完就想给自己一耳光。怎么将嬷嬷教的那一套给学会了。
吴赞女上前将人拦住,“公主现在病中,将病气过给了驸马可不好。”她扬声唤来人,“送驸马回去。”说罢就要转回里头去,要是出来了太久,被殿下问起可就穿帮了。
高玉海气愤之下,拉住吴赞女,“你们这些老嬷嬷,自己没个男人,也就看不惯旁人恩爱。有这样的道理吗?!竟拦着我与公主见面。”
吴赞女皱眉,用力将自己的衣角从高玉海的手里抽回来。“驸马,请慎言。”她用一种鄙薄的目光看着高玉海,“驸马出身官宦人家,这样的粗鄙之语,很不该从驸马嘴里说出来。”
看着高玉海不罢休的模样,吴赞女转了转眼珠,觉得自己暂时是脱不开身了。她招来一个小宫女,耳语一番后,让人去后头找朱轩姝。自己留在前头应付高玉海。
“敢问驸马为何事而来?”吴赞女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不显露出半分厌恶来。依着她过去的性子,见了这样的人,就想上去给人一巴掌,再给轰出去。
高玉海支支吾吾地道:“那两个嬷嬷……”
吴赞女嘴角微翘,旋即又扯平,“可是嬷嬷们教导不尽心?无妨,奴婢这就禀明娘娘,再多派几个嬷嬷来。”
高玉海连连摆手,两个就已经够让他们喝一壶的了,还多几个?命都要没了!
“我是请公主让嬷嬷回宫去的。”高玉海语气中带着几分哀求,“家母同家嫂日日被磋磨,已是不成人样了。”
吴赞女心中冷笑,要的就是这效果。她敢保证,如果今日收回了嬷嬷,过几日汪氏身子好利索了,立刻就会上公主府来打秋风。
“不成人样?”吴赞女故作惊讶,“难道嬷嬷对两位夫人用了私刑?”她皱眉,“这可不好,再怎么说,也不能对二位夫人不敬。驸马放心,奴婢现在就同驸马去一趟高府,狠狠斥责她们。”
“不不不,方才是我说错了,嬷嬷们并不曾用私刑。”高玉海怕吴赞女去了高家,越发没玩没了。他向吴赞女作揖,“吴嬷嬷,求你大人大量,替我通传一声公主,就说家母和家嫂的规矩已经学好了,不必再让嬷嬷继续教导了。”
吴赞女凉凉地道:“可方才听驸马之言,似乎这规矩并没有教好啊。堂堂大明朝的当朝驸马,竟说出那等下三滥的话。”她的手向门口一指,“驸马快些回去吧,先将规矩学好了,再来见公主。否则君前无状,可是要治罪的。”
高玉海咽了咽口水,看着吴赞女对自己笑眯眯地道:“这点嬷嬷一定教给驸马挺了吧?”
自然是教过的。
高玉海本想赖着不走,可哪里抵得过公主府里五大三粗的侍卫。只需一个人,就能像拎小鸡一样将他丢出府去。
灰溜溜地回到家中,汪氏见儿子没能达成任务,甚至连公主的面也没见着,不由连连叹气。而得知自己还要继续受着两位晚|娘面孔嬷嬷的“指点”,方氏将多日来的怨气全都洒在了高玉海的身上。
高家这一日,被闹得鸡飞狗跳。高玉泽从衙门回来,就看见自己妻子披头散发,同个泼妇一样叉着腰骂人,眉头一皱,钻进了侍妾的房里。
方氏没顾得上夫婿,只将高玉海给骂得狗血淋头。汪氏上前劝了几句,就连婆母也一同骂了进去。高玉海到底是孝顺人,见母亲被骂,便顶了几句。方氏立刻就在地上打起滚来,直骂到了高家祖宗,个个都是对不起自己的。
这一闹腾,就到了晚上,汪氏气得连晚饭都忘记吩咐下人准备。她也气得没心思吃,只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和受了连累同样没吃饭的高父不停抱怨,自己当初怎么就走眼会让方氏这等泼妇嫁进门的。
这些事儿,都叫两个嬷嬷转头报给吴赞女听,叫她笑得腰都弯了。
第141章
高家暂时被两个嬷嬷给制住了, 宫里的人暂且撂开手去不管。也不能当即就提出和离来, 且看看那两位嬷嬷有没有什么神通,将高家几个人的性子给扭过来。
郑梦境私下同朱翊钧谈过女儿的婚事。她提前给对方敲了个警钟,预备着日后一旦往最差的方向而去, 可以减少到最小伤害。朱翊钧与她做了十几年的夫妻, 自然猜得出婉转之言后头藏着什么心思。
“还是瞧瞧高玉海……汪氏他们, 往后的如何吧。”朱翊钧不大能接受女儿和离。大明朝比起开国初的时候, 民风已经不那么拘谨了。民间不少妇人在婚姻不和后,都选择了和离。可相比起来, 还是少数——到底名声不好听。
郑梦境没勉强他非得答应, 现在还不到时候呢。高家的确没做过火,且走不到那一步。朱翊钧现在没这个想法, 或者不同意,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饭要一口一口吃,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固有观念, 也要一步步来。
在郑梦境的心目中, 已经不是非常在乎那些俗礼虚名了。她在意的只是孩子们的幸福。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即便是扭转了大明的灭国之运,又有什么意义?自己最初的心愿,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在一个太平世道中过上安乐的生活吗?
百姓的安危固然也很重要。但那些已经由不得郑梦境去插手了。真正能在这件事上出力的,并不是被“后宫不得干政”所束缚的她,而是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近来朱翊钧已经怵了自己的两位次辅了。
自沈鲤复起入阁后,屡屡和沈一贯发生冲突。他是个做事认真的人,最看不惯沈一贯的那副嘴脸, 现在更是隐隐有与王家屏、赵志皋联手,将其架空,并排斥出内阁的迹象。
这是朱常溆所想要看到的事情。不过现在,还不够火候。沈一贯在阁中的资历,到底要沈鲤久一些。
自朱常溆将田义发落之后,他就数着日子,等武昌府的消息的传来。
马堂替代了田义的位置,成了新一任的司礼监掌印,而他原本的司礼监秉笔之位的继承人,让朱翊钧有些头疼,想不好究竟是选哪一个比较合适。
朱常溆将父亲的烦躁看在眼中,想了几日,便进言道:“父皇何不将陈矩再次召进宫来?”
“陈矩?”朱翊钧微微皱了眉,又很快松开,“上回他是因病离宫的。如今病好了?”其实症结并不在这里,当时朱翊钧是怀疑陈矩与外朝臣子勾结,而陈矩也看出这一点,才以病痛为由,离开内廷。
朱常溆对陈矩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在不可能罢除内廷这个机构的前提下,他并不很排斥内廷与外朝合作。当年文忠公的条鞭法之所以能推行成功,其中少不了冯保从中周旋的功劳。只要是有利于国朝的,联手,倒也无妨。只要秉性是好的,那就行了。
朱翊钧在心里扒拉了一遍,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同意儿子的看法,下旨将陈矩重新起用。
陈矩在家中收到旨意的时候,一愣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可算得上是因罪出宫的。怎得现在……不在天子身边服侍,就又重新赢的了陛下的信任?
不管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该入宫,还是得入宫。况且陈矩在宫外并不过得十分顺心。因他是太监,无后,又不曾自宫里荣归,平日里也没有收受贿赂,钱财并不多,所以家人对他颇有怨言。
陈矩近来还想着,是不是修书一封,让人送去漳州给史宾。他俩总算是有些交情的,若是能在漳州给自己安排个事儿做做,那是再好不过了。总比留在京中要好。
现在天子有命,这写信的事,倒是可以暂且放在一边不提。先入宫要紧。
陈矩入宫后,见朱翊钧对自己还是淡淡的,丝毫不像是信赖有加的模样,便寻了宫中的熟人打听一番。得知是皇太子在天子跟前给自己说的好话,才有现在的复起,就在心里记了这个人情。
先前他听史宾说过,当年他有难,正是翊坤宫的那位娘娘出手相救。而今自己又因皇太子一句话,误打误撞解了困局。看来翊坤宫的风水确是好,养人的性子。无论是哪个主子,都是心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