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长进。”朱常溆揉了揉弟弟点头,“不过江陵到底和武昌府离得太远,恐怕一时起不了作用。我打算等会儿再去拜见叔父,让他出面看看能不能说动湖广的宗亲,或者楚藩内的宗亲。”宗亲的事,还是宗亲内部出面更有把握些。
朱常治犹豫了下,“皇兄觉得,叔父会答应?”他印象中,朱载堉是个挺正派的人,这等小人做法,怕是朱常溆刚提,就会被直接轰出来。
“叔父会同意的。”朱常溆对此很有把握,“拿掉了楚藩,私帑就有了钱。接着就能将除籍之令顺理成章地推行至湖广。治儿你可是忘了?叔父自愿除爵,本就是心中不忍宗亲受苦。他是个心善人,也开明,会明白的。”
朱常治想了想,“要不要我先去打头阵?到底还是我和叔父处的时间久,兴许还能有点面子。”
“不必了。你去不够正式。”朱常溆顺手捏了一把弟弟的小肥脸蛋,“手感不错。”
朱常治揉着脸,“皇兄再这样!我就要去和皇嫂告状了!”他有些得意,“往后可不止父皇和母后能管着你了,皇嫂也能治得了你。”
朱常溆嗤笑一声,“你去试试,看太子妃理你不理。”嘴上犟着,耳根儿却红了。
朱常治眼尖地看见兄长害羞了,意味深长地道:“哦——那我就去试试呗。”
朱常溆一噎,“真要去试?”他有些不自在地扭过脸,“可别怪我事先没说,到时候碰了一鼻子灰,可别来找我哭。”
“皇嫂性子好,才不会呢。”朱常治揉了揉小肚子,“我今儿同皇兄一起回去吧,近来皇嫂包了膳食,母后的翊坤宫小厨房都归她管了。”
朱常溆横他一眼,“你不许吃。看着我们吃。”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弟弟的小肉手,“还吃,吃吃吃,迟早吃成个路都走不动的大胖子。到时候让人八抬大轿抬着你走路。”
朱常治抱着肚子耸了耸,“我有钱!”不仅能叫八抬的,还能叫十二抬的!
想想自己钱袋子里装着的五千两银票,朱常治就飘乎乎的,脚下踩着的仿佛都是棉花,别说走路了,就是坐都快坐不稳了。
但是,现在绝对不能让自己饿着。银子再好,也填不饱肚子啊。
没人性的哥哥,让一个饿肚子的人看着别人大块朵颐,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好不好!
“你在屋子里等我会儿,我上叔父那儿去。”朱常溆临走前还有意无意地朝弟弟抱着的肚子瞄了一眼,发出“啧”的一声。
迟早胖成个球!
还是个搂着钱不放的球!
就和母后、皇姐、太子妃她们爱看的那种话本子里的为富不仁的富户一个样!
第144章
朱载堉对于皇侄提出的这个要求感到很是为难。这并不是他一贯以来的做事风格。他一直认为, 君子行事, 当磊落,当无愧于心。
现在朱常溆所说的,可有些阴险小人的做派了。
可这位是当今的国本, 所倡议的事, 从根源上来讲, 也是为了能让底层更多的人有条活路。
朱载堉感到很为难, 想要拒绝,却觉得这话不好说出口, 可要答应, 也张不了嘴。
朱常溆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如朱载堉这样风光月霁之人, 是不可能轻易答应的。
他想了想, “叔父不妨这样。”将身子往朱载堉的方向凑了凑,“先去封信, 看看楚府宗人自己是怎么说的。我记得湖广有不少有名的学子, 都和叔父有往来,也不妨去问问他们,看武昌府当地可有类似的传言。”
朱载堉略有些犹疑,他知道朱常溆这是什么意思。并非是强迫自己站队,而是先让他去寻求事情的真相,再做决断。
可是事情真的就有那么简单吗?
朱载堉微眯了眼,打量着面前看似坦荡的皇太子。自己已经身在局中,被人拿着当枪使了。这种感觉并不好。
可他为何心中就是有一种甘愿的感觉?
朱载堉嘴角一钩, 轻笑出声。还是觉得,面前的这个皇侄能成为皇太子,真真是祖宗保佑。他太懂得人心了。利用自己对于底层宗亲的怜悯,让他心甘情愿地涉足其中。
“好吧。”朱载堉长叹一声,“我先给楚藩熟悉的宗亲去封信。”该坚守的原则,还是要坚守。“不过殿下,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现任楚王果真是楚恭王的遗腹子……”
不等朱载堉说话,朱常溆忙道:“我必奏请父皇严惩上疏诬陷楚王之人。”
这态度很是爽快利落。
朱常溆现在有七八分的把握,可以将此事最终做成功。楚藩的宗亲之间,本身就是分歧极大,无论今日朱华奎是天家血脉,亦或不是,日后都会引起一场纷争。
而自己要利用的,也正是这些起于人心的隙罅。
朱常溆起身,向朱载堉行礼,“多谢叔父。”
“谢我做什么。”朱载堉捻须,笑容中有几分无奈,亦带着欣赏,“该谢的,是殿下的赤子之心。”
心存天下,便是不折手段,亦非不能理解。政治,本就是人心与人心之间的博弈。孰好孰坏,不光看成王败寇,也看天道大义。
朱常溆拜别了叔父后,飞快地回到了弟弟的屋子内。“快,今日就写信给舅舅,事不宜迟。”他亲自给弟弟磨墨,“我们必须赶在叔父的信送抵武昌府前,就让舅舅和广元王联手在湖广一带散布舆论。”
朱常治信手取了张纸,用带着旧墨汁的笔写了个草稿,给兄长看。“皇兄是打算弄假成真?”赶在叔父之前就将舆论谣言安排妥当,到时候对方自然被拉下水。
“还不算笨。”朱常溆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在他的草稿上略作修改,“照着这个抄。”
朱常治一边抄,一边道:“我真是担心,皇兄这般殚心竭虑,迟早会长白头发。”他停了笔,抬头看了看哥哥,“这事儿……父皇知道不?”
“快抄。”朱常溆轻轻打了下他的后脑勺,压低了声音,“这事儿父皇不能知道。”
朱常治笔下一顿,敏锐地发现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并没有问,只是闷头抄着。
皇兄这般破釜沉舟,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已为国本,天下终究会成为他的,需要这么急吗?这样越过父皇去做事,要是被父皇知道了,后果可不堪设想。
朱常治的笔迹开始有些潦草起来,下笔的手都有些发抖。皇兄和母后,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朱常溆感受到了屋子里气氛的凝滞,等朱常治将抄好的信用火漆封好之后。他拍了拍弟弟,“这些事,你很不必担心。”揽过弟弟,用额头去轻触对方的额头,声音微哑,“我已经失去了洵儿,断不能再失去你。”
朱常治的心在霎那变得极为柔软,“不会的,”他的眼睛转也不转地望着兄长,“皇兄不会失去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