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就丢了?”她立刻抓住了话柄,“那可是我对孩子的一片心意呀……”
不得不说,到底是练出来的人,她做伤心的样子还是很有看头的,一点也不浮夸,泫然欲泣地看了看邵大帅。
邵阁天架不住道:“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孩子他亲娘送的,这扔了也太……”
“大帅可能耐心听我把话说完?”闻樱轻声道,“因为不合身,所以我就叫莹草收起来了。莹草,去把那灰布包拿来。”
莹草清脆地应了一声。
“……”
邵阁天莫名生出一种“她是故意的”的错觉。如果他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明白自己眼下是什么处境了。
三番两次被闻樱压了势头,他已经疲于和她打仗了。
那女人也弱了势气,嗫嚅:“这……还有你用鞭子抽人的事呢……”
“行了!”
邵阁天烦她这么拎不清,一听她声音都脑袋疼,虎掌一拍沙发扶手,刚要发作,倏尔听见大门那头传来轻笑声。
大门那里站着个人,他斜倚着门框,穿着一身白西装,领带松松扯开,双手插在裤口袋里,脚下擦得噌亮的皮鞋一只搭着另一只,微低着头,从下往上挑了眼睛笑看人,戏谑极了,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
“今天可真热闹,父亲也在,还有……”他一双桃花眼看向闻樱,挑起眼尾说不出的暧昧多情,“母亲。”
他的态度有些挑衅,邵阁天先时见到儿子还喜悦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闻樱与众人一同朝他看去,果然,这正是她选中的目标人物,在光源图上与邵大帅亮度并齐的邵家大少爷邵一沣。
他与她差不多的年纪,如今还在军校念书,人称少帅,与他父亲的作风却截然不同。
就在客厅气氛诡异之际,另一道青涩而含混的声音响起:“母……亲……”喊得磕磕绊绊。
闻樱讶异地看向怀里的小狼狗,小狼狗冲着她喊完后,却是皱着小眉头,非常严肃地去看邵一沣,眼神凶狠。
邵一沣同样看向他,奇怪地挑了挑眉。
有了小狼狗的助攻,闻樱原先准备好的证据都用不上了,邵阁天立即着手处罚了说闲话的仆从,间接替闻樱立了威。
至于小狼狗的亲生母亲,闻樱对她没有任何好感,她知道对方南下时身边还跟了一个伺候的人,便建议邵阁天去查,邵阁天很快就查出了事情的真相。
得知自己的儿子曾被他的亲生母亲像狗一样对待,他勃然大怒,命人断了那女人的一双腿作惩罚,蛮横的作风显露无疑!
闻樱见迫在眉睫的事情解决了,这才有功夫整理关于堕落神使的信息。
堕落神使名芈兮,乃郴省最豪奢的娱乐场所百乐门中的九朵金花之一,按资排辈,她是最迟入行也最年轻的一个,因此人称芈九。
其实这一次,她选择的对象和芈兮不同,对方选择的是邵阁天,她选的是邵一沣,当然,为了在天秤上再加一个砝码,以期压倒对方,邵廷玉同样是她要关注的目标人物。
但暂时看来,她们不会产生交集。
就在她整理思绪的时候,莹草叩响了卧室门,“太太,下楼用餐了。”
“小虎去餐厅了吗?”
莹草点点头,“二少爷去了,但是大少爷还在房里呢。大少爷昨儿个好像又与人玩得很迟才回……太太,要我去请吗?”
“知道了,我亲自去叫他。”
眼下正值军校放假,所以邵一沣从学校搬回到家里来住,但他通常白天出去玩到深夜,大帅仍旧是三天两头不着家,没人管着他。
闻樱和邵廷玉吃到一半,邵一沣才姗姗来迟。她友好地和他笑了笑,不等他说出什么话来,就没有再管他了,注意力全然放在小狼狗身上。
小狼狗吃得太快,她就要拿筷子压一压他碗里的菜,让他细细地嚼口中的食物。
他筷子还用不熟练,一着急就用手抓,她也不完全限制他,只在他吃完后,拿餐巾给他擦手。
她做得认真仔细,很有当母亲的架势,可因为年龄尚小,就像个小姐姐。
这一举一动尽数落到邵一沣眼里,他嗤笑了声,顿时丢下碗筷没了胃口。
闻樱同样将他的表现记在心里。
她知道邵一沣必定不喜欢自己和突然多出来的弟弟,但没想到他的做法会如此极端。
第二天,闻樱才下了楼,就听见一阵激烈的犬吠声。
“怎么回事?”她问门口的听差。
“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少爷杀了大少爷的狗,大少爷正举枪要杀他呢!”
闻樱心跳快了一拍,连忙往草坪上赶,到的时候,正听见“砰”地一声,却是斜擦着邵廷玉打出去的。
邵廷玉头发凌乱,手里一把匕首滴着血,正是她给他防身用的。他眼睛凶狠地直视对面的男人,没有丝毫惧怕的情绪,下压身体,摆出仿佛搏斗的姿势,喉咙里是愤怒地声音。
他的表情刺激到了对面的男人。
邵一沣看似漫不经心地举着枪,握着枪管的手却非常用力,显然对他先前的举动非常愤怒,慢慢地将枪口对准了他。
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时候,忽地跑来一个女人,将那人紧紧地护在了身后,“你想对他做什么?!”
正是他的继母。
她的声音紧张地发抖,那一双丹凤眼却因怒视他,显出怒焰燃放的美丽。
第30章 军阀小狼狗(五)
邵一沣没想到会有人冲出来。且她用那样的姿态保护着后面的人,眼睛偏也不偏的看着自己,眼里有着珍视的人被他伤害的怒火。这样的目光令他有些恍神。
她不分缘由地袒护她身后的人:“你不许动他!”
他在意瞬间的怔愣过后,嘴角噙着三分笑,眼中含冰,“你以为你是谁?”
闻樱压制住身后蠢蠢欲动的小狼狗,屏了屏呼吸,凝神与他对视道:“不管我是谁,他都是你的弟弟。”
他仿佛觉得可笑,“嗤”地笑了一声。
“我听说是小虎先弄伤了你的狗,我替他给你道歉。”闻樱顿了下,接着道:“但是你纵狗伤人在先,有什么资格拔枪?难道‘嚣张跋扈’就是邵家大少爷从军校里学回来的本事吗?”
邵一沣收了笑,回敬她:“难道‘牙尖嘴利’就是母亲从书香人家学回来的本事?”
邵廷玉在闻樱背后,想要脱离出她的保护圈,挣扎着稚嫩地吐字:“母……亲……打……”
两个好战的家伙,闻樱头疼地转头让他不要说话。
还好小狼狗还算乖,委屈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就不解地闭上了嘴,转而去舔手上的血迹了。
等闻樱再回身,只见邵一沣对她笑得一脸讽刺,“你看,我不打他,他就要来打我,难不成……母亲也会替我做主?”
“如果是他犯错在先,我当然不会偏袒他。”闻樱十分认真地说道。
因她的态度太自然,邵一沣在停顿后,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闻樱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枪口,尽力心平气和地说道:“如果不准备开枪,少帅不如先将枪收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收了枪,“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多谢。”
开枪事件暂时落下了帷幕,事后闻樱听说那只狗伤得不重才算放下了心,小孩子力气小,那狗也不是不会躲,只是划破了皮流了血,邵一沣想是看到了血才借故发作。
但真要说他会打死邵廷玉,闻樱不信,邵一沣可不是他父亲邵阁天,血气一涌就不管不顾,他真正要动手的时候反而会借别人的手,不会亲身上阵。这次的事,恐怕也不过是拿小狼狗耍着玩儿罢了。
唯一从中可以得知的是,他并不认同邵廷玉是他的弟弟。
两位继子如果针锋相对,于她而言难度当然会上升,如何把握平衡就成了较难的问题,但眼前还不用考虑这么多,毕竟小狼狗还没长大。
“母亲,吃。”邵廷玉费力地吐出三个字,比之先前要清晰许多,甚至“母亲”两个字已经能连在一起叫了。
闻樱拿着尺子敲了下他的手,“就知道吃。”
她敲得不留情,他手背一痛睁大了眼睛,如同瞪视,透出凶狠的意味。而在闻樱的盯视下,他又缩回手摸了摸,连头发都蔫耷下来。
自从上次立威后,闻樱在宅邸中的地位无疑上升了不少,她要求将其中一间客房改成书房,一声吩咐下去,第二天就收拾好了。她便将这间书房当做了教习小狼狗的地方。
小狼狗的情况特殊,教给别的老师她确实不放心,更何况这也是加深他们感情的方式。没有什么比从小教养到大,更能培养感情的了。
而小狼狗本身也非常聪明,除了说话、写字方面比别人迟钝一点,日常技能为零,但他在某些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本领。
有一回闻樱发现自己的欧米茄表被他拆成了零件,她气得打了他一顿,但没多久,那只表又完好无损地放到了她的梳妆台上,教她疑心是谁又去买了一只来。
类似的事情一多,她才发现他在这方面的特殊技能。
按理孩子在哪一方面有特长,家长都该找个老师来教,免得白白耽搁了。但他这项技能太特殊,她真叫个修手表自行车的师傅来大帅府当老师,邵阁天那好面子的大老粗还不立刻举枪杀人?
索性小狼狗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她也就随他发挥,不要求成材,图个高兴就好。
但他除了爱搞破坏,还喜欢吃,闻樱教他说话、写字的时候,就总拿好吃的诱惑他,以至于他除了“母亲”之外,学会的第一个字居然是“吃”,紧跟着就是“打”“杀”“死”。
闻樱气得又多打了他两下。
课间休息时分,莹草推门进来,端了一碟色彩缤纷的马卡龙。
闻樱一看他眼睛都亮了,拈了个奶黄酥皮的塞进他嘴巴里。除了肉,这小子是甜点的狂热爱好者,他如今使勺子使得有模有样了,只不过还是急性子,总把脸上涂了一圈儿奶油,她才吩咐把点心改成马卡龙。
邵廷玉“嗷呜”一下咬住马卡龙,又习惯地在闻樱指尖舔了舔,一点味道都不放过。
闻樱浑不在意,只侧头去问莹草:“大少爷的那份给送过去了吗?”
“送了。”莹草道,“大少爷原封不动叫人送回来了,哎,每回都是这样,太太还要再送吗……”
闻樱沉吟了下,“我亲自去送吧。”
“那太太千万小心,大少爷房门口那几条狗可吓人了!”
说起这个也是好笑,邵一沣自从上回被小狼狗弄伤了一只狗后,就立刻叫人又买了两只回来,,跟谁斗气似的都栓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这是单挑输了,想着群殴?
闻樱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笑。
不过他买的都是巨型犬,笑归笑,倒也很吓人。一开始她想靠近他的房间,摆摆关心的姿态都不能,后来她一步步地拿肉和玩具贿赂它们,才慢慢地好起来。
闻樱来到邵一沣的房间,照旧和巨型犬玩了一小会儿。她抬手刚要敲门,忽然发现门框间隔着一道缝隙,没有关拢。大约是有了看门犬在,他门也懒得关。
她邵一沣就坐在床边,正低头看手里的一叠照片。
照片黑白,有些老旧了,周围泛着历史沉淀一般的旧黄。上面是一个女人灿烂质朴的笑容,竭力做时尚年轻的打扮,却显得不伦不类,背景就是大帅府,旁边站着邵阁天。
她端着糕点碟子,轻手轻脚地走近了,探头问他:“这是一沣的亲娘吗?”
他蓦地将手里的照片翻了个面,语气质问,“你怎么在我房里?”
“你中午没吃多少,我给你端了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