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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阮椒头顶的城隍印旋转了一圈。
    蔡老太瑟缩了一下,老实了。
    阮椒也没有跟蔡老太计较的意思,厉鬼嘛,回魂夜这天格外凶。他从桌上拿了一张黄符递给李三娘,说:“你把这个拿着。”
    李三娘伸过去的手有点抖。
    黄符上写着一个“押”字,如果仅仅只是这个字,她倒不怕,可是字的旁边还有一个神印,散发出来的神性就好像是锁住了一抹正午的日光,炽热无比,对于鬼魂来说威慑力相当大。
    ——不过,这可是城隍爷的命令。
    李三娘强忍着害怕,小心地接过来,拿好。
    阮椒对李三娘挺满意,就吩咐:“今晚你暂时做我的鬼差,去蔡老太的侄子家里,用这张符把他的生魂押到这里来。”
    李三娘一愣:“让小妇人做鬼差?”
    阮椒意味深长地说道:“是暂时的鬼差。”
    孤魂野鬼是没心脏的,可李三娘还是激动地捂住了胸口。
    她不笨,这还能不知道城隍爷是在考验她?要是能通过考验,她一个寡妇鬼,说不定就能把“暂时”俩字拿掉——当阴官儿了!
    蔡老太的脑子浑浑噩噩的,但也不是完全没神智,她模模糊糊地觉得很羡慕,里面有很大的好处,不过相比起来她还是更想报仇,然后去找她家老头子……也不知道这事完了以后,她能不能问问城隍爷,老头子还在下边儿等她没?
    ·
    小客厅里的方桌上摆着好几个菜,还挺丰盛,方云彩端了个大碗,把荤素都拨了几样到碗里,又把一双筷子竖着插在中间,放在桌面,双手合十地不停念叨:“姑姑,姑姑,你回来了就吃顿饱饭,去投个好胎……”
    念了几遍后,方云彩推了一把正在吃饭的丈夫,发火道:“富贵儿,你怎么回事?今儿个是姑姑的头七,该让她老人家先吃!她平时对咱们多好啊,临死前还把东西都留给了你,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蔡富贵是个中年男人,小鼻子小眼睛,挺着小肚子,是个很油滑无赖的模样。听见方云彩呵斥,他不耐烦地说:“老太婆死都死了,知道个屁!你行了啊,别在这儿给我瞎叨咕……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信。”
    说完了他还不痛快,夹了好几大筷子肉菜,端着回房里吃了。
    方云彩皱眉看着丈夫的背影,很恼火地觉得自己简直要不认识这个男人了。平时他不是很孝顺姑姑吗?逢年过节没少给过节礼,姑姑病重还特意带她一起过去照顾,怎么姑姑刚死没几天就成了这个德性?想到这,方云彩心跳得有点快。富贵儿平时对姑姑是真孝顺吗?现在怎么好像是……原形毕露?
    她不敢多想,站在碗前又认真地拜了拜,才默默地在坐下吃饭。
    吃了几口,方云彩觉得有点冷,心里沉郁地有些吃不下去了。她闷闷地把碗筷收到厨房,自个儿去灵堂守灵。甭管富贵儿对姑姑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姑姑活着的时候是真帮了他们家不少忙,她这个做侄儿媳妇就该多陪一陪姑姑,跟姑姑多唠唠。
    ·
    房间里,蔡富贵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吃完满嘴油,把碗筷往桌上随便一扔,也没洗澡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他想到马上到手的钱,心里就得意得很,要不是他聪明,等再过上个几年,那些钱不都得被死老太婆给造没了吗?人老了就该早点死,何必浪费钱呢。
    想得美滋滋,蔡富贵模模糊糊听见门响,他睁开惺忪的眼,就看见有个相貌姣好的女人从门外走进来。
    这是做春梦了?嘿,真不愧是春梦啊,这女人比家里的黄脸婆漂亮多了……
    蔡富贵色眯眯地笑,伸开胳膊等那女人投怀送抱,那女人果然走到床边,他刚要伸手去拉,女人就拿出一张黄纸,对着他挥了挥。
    身体突然一轻,蔡富贵迷迷瞪瞪地站起来,傻傻地跟着女人走。隐约间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身体很沉重,好像被什么东西押着似的,他看着那漂亮女人在对他招手……他快走了几步,意识就更混沌了。
    第5章 夜审┃城隍爷……真的存在?
    晚上十点多,鬼门还没关,好几个路口的地方都有纸钱飘飞、青烟袅袅,惹得好多孤鬼争抢,打得是鬼气乱窜,连鬼影都要散了。
    雾气蒙蒙,尤其显得阴森。
    突然间,雾的深处出现了一点白光,光芒散发出一种强大的震慑。
    白光是被一只女鬼托在手里的。
    女鬼轻飘飘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个中年男人,他的眼神迷茫,身体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走——生魂和死鬼的气味不同,这个男人分明是生魂!
    孤鬼们好奇极了,忍不住就想凑近。只是白光越来越近,震慑力也越来越强,鬼影们刚没走几步,强烈的危险感就让它们头皮发麻,也顾不上其他的,都是一哄而散。
    屋檐下墙角边,鬼影们暗搓搓地伸头看,窃窃私语。
    鬼语虚虚渺渺的,活人根本听不清楚:
    “那是什么?吓……”
    “那是符……哪家的道士……”
    “前几天……有大人物招鬼……没弄清……赶回来……”
    “女鬼……谁……”
    “我认识……小杨河寡妇鬼……”
    “在……为谁办事……竟然不怕……”
    “要小心……”
    这些鬼语传到李三娘的耳朵里,让她不由得挺了挺腰杆,脚步也更轻快了。
    街上的行人不多,李三娘押着蔡富贵的生魂,笔直地穿过他们的身体。
    几个被穿过的行人打了个寒战,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都忙不迭地往家里跑去。
    谁也没有发现,街边的一座旧楼上,有人把窗帘拉开一条缝,乌黑的瞳孔里,正映着下方手托黄符的女鬼。
    那个是城隍印?城隍爷……真的存在?
    ·
    蔡富贵恍惚着醒过来,只隐约记得自己梦见了一个漂亮女人,他正要跟她相好呢,不知怎么的就被拽着走了好一段路。
    他往四周看看,很狐疑,这好像不是他家,那个女人呢?
    还没等蔡富贵想明白,突然间,一道雷鸣般的声音炸响!
    “兀那刁民,见到城隍爷,还不快快下跪!”
    蔡富贵被吓得腿一软,猛地跪在了地上,这一下磕得他膝盖生疼,也把他给彻底磕清醒了,一股火蹿上来。
    “哪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在捉弄老子?快给老子放开!”他猛地往上挣,想站起来,可没想到不管他怎么用劲儿也站不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生生压着他似的。他心里猛地一跳,色厉内荏地嚷嚷,“再不放开我就报警了!我告诉你,街口的片儿警跟我熟得很,一个招呼铁定来,等进了局子有你好受的!”
    那声音再次响起,仍然带着轰隆隆的雷响。
    “蔡富贵,你不如抬起头来,看看本官是谁!”
    蔡富贵咽了口口水,僵硬地抬起头来。
    这是一座很古老的公堂,陈设就跟电视剧上演的一样,可是光线很暗,气氛阴森森的。堂上的长案是暗红色,就像是干涸了的血,后面坐着的也不是官员,而是一只穿着官服的青面大鬼,头上还戴着黑色的官帽,既恐怖又有威严。
    公堂两边各有一排官差,左边全是黑无常,右边全是白无常,脸色白惨惨,吊着红舌头,杵着哭丧棒做廷杖。
    长案的旁边,一个红脸判官用判官笔朝蔡富贵一点:“公堂之上,不得肆意窥看!”
    话音刚落,哭丧棒就在地上重重地敲击起来,黑白无常们阴恻恻地一起喊:
    “生——”
    “死——”
    并不是常见的“威武”堂威,而是“生死”,无常鬼的调子拉长,像是钝刀划拉在木板上,听得人头晕脑胀,耳朵都要炸了。
    蔡富贵打从心底泛起一股子凉意,他的瞳孔放大,两条手臂抖着往后挪,整个人抖成了筛子,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埋着头就往公堂外冲去。
    “刷!”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甩了过来,缠住人朝后猛地一拖,他就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了地上。
    蔡富贵疼得扭曲了脸。
    与此同时,青面大鬼用惊堂木重重一拍——“啪!”
    它大声叱问:“靠山县人士蔡富贵,于二零二八年四月二日晚十点二十九分十七秒用绳勒死亲姑姑,苦主蔡桂花死后化为厉鬼,告你骗其财产害其性命两项大罪,蔡富贵,你认不认罪!”
    蔡富贵条件反射地说道:“我冤枉!”
    青面大鬼冷声问:“冤从何来?你可陈述。”
    蔡富贵哑住了。
    这……他条件反射喊冤,但是冤不冤,他自己不知道吗?
    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青面大鬼脸色阴沉:“带原告,与被告蔡富贵当面对质!”
    “生——”
    “死——”
    堂威再响。
    蔡富贵恐惧极了,白着脸,哆嗦着往后看。
    “啊!”一双血红色的眼跟他对视,又吓得他一声大叫。
    前几天刚被他弄死的蔡老太,现在浑身都被黑气笼罩,跟着一名黑无常走上来。她听见蔡富贵的大叫,青白的老脸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朝着蔡富贵咧开嘴。
    一条足足有几米长的舌头瞬间弹出来,“噗噗噗”在到处乱窜,不断朝蔡富贵那边弹动。
    蔡富贵恐惧到极点,拼命地撕扯缠在身上的头发,头发非常滑腻,怎么也扯不下来,那舌头跟他越来越近,已经要冲到脸上,他的瞳孔再次放大,疯狂地在地上翻滚。
    “鬼,鬼啊——”
    “救命!救命!!我什么都说!什么都招!”
    蔡老太阴森的声音在蔡富贵的耳边回荡:
    “富贵儿啊,姑姑对你不好吗?”
    “你怎么就连几年也等不了,要勒死你的老姑姑,让我不得好死……”
    “富贵儿!姑姑喘不上气了……好难受啊!”
    蔡富贵崩溃了:“姑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富贵儿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你别害我!不要杀我!”
    身上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蔡富贵一边求饶一边疯狂逃窜,但是那条舌头神出鬼没的,堵住了他的所有去路。舌头爬过的地方留下黑红的痕迹,就像是死人的血,终于蠕动着缠在了他的身上,一点一点地来到了他的脖颈前,用力地勒住——
    恍惚间,蔡富贵觉得这舌头好像一条绳子,慢慢地收紧,他呼吸困难,双脚乱蹬,可还是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就好像几天前他做过的事一样……
    同一时刻,那道威严恐怖的声音做出宣判在他脑中炸响。
    “蔡富贵因财勒死蔡桂花一案证据确凿,该判厉鬼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厉鬼蔡桂花,报复之时不得伤及无辜人,千万切记……”
    蔡富贵惊恐窒息,脑中一片空白。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