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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雀舌多嘴多舌地将听来的风言风语说给夏芳菲听,夏芳菲听了,暗暗佩服廖四娘技高一筹,甚至隐隐羡慕她有那样的手腕。
    就在夏芳菲羡慕之时,她收到了敏郡王府玉侧妃的帖子一张。
    那帖子上描画着含苞待放的牡丹,一枝一叶,无不显示主人的天生富贵,信里廖聊几笔后,便开门见山地请夏芳菲去敏郡王府一聚。
    骆氏、游氏二人因萧玉娘的帖子,双双来到了梨雪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芳菲写个帖子婉拒了吧。”敏郡王可是个敢跟皇帝抢女人的主,谁知他跟萧玉娘两个是不是合起伙来,算计夏芳菲呢。在骆氏的思量中,敏郡王冲冠一怒为“夏芳菲”抢解药的事,压根不值一提,两情相悦总有个情转薄的时候,如此,身为女儿家,万万不可被一时的风花雪月、海誓山盟迷了心窍,正经地寻个可靠的婆家才是正经。眼下瞧着,敏郡王可无论如何,都不如大明宫里那位可靠。
    “……回帖子的时候客气一些,敏郡王虽遭殃了,可萧玉娘好端端的呢,听闻,萧家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敏郡王府要把萧玉娘接回家来。只是萧玉娘重情得很,不肯在敏郡王遭难的时候离开他。哎!”游氏喟叹一声,对萧玉娘的敬佩溢于言表。
    “是。”夏芳菲心道莫非自己那日看错了,实际上,萧玉娘嫁狗随狗地钟情于甘从汝,而秦少卿才是地地道道的单相思?腹诽一通,当下也在游氏送来的骆府帖子上,回说她因天热中暑,去不得敏郡王府,原是几个字就好的事,在游氏的劝说下,未免萧玉娘觉得她敷衍,就多写了几百字。
    敏郡王府中,萧玉娘见到夏芳菲的回帖,紧紧蹙起的眉头无论如何舒展不开,叫了张信之来,闻到张信之身上沾染的酒气都熏得人昏昏欲睡,便知此时甘从汝定然在酩酊大醉,“五郎身边,谁陪着呢?”
    “五郎不叫人陪,醉醺醺的,只自己一人准备行装。”张信之道。
    “准备行装,五郎要往哪里去?”萧玉娘面前的书案上,摆着的俱是求人为甘从汝向萧太后求情的书信。
    平衍皇陵的案子呈上来后,康平公主谨遵萧太后的话闭门思过,且上下疏通,将罪名推给了驸马韶荣;梁内监更是将功补过,兢兢业业地连连给萧太后上了几十道密折,独有甘从汝这边不但没遵守太后的禁令,反而惹出了许多事来。
    “要不,咱家去骆家,请夏七娘来劝劝五郎,叫五郎好生跟太后认个错?”张信之道。
    萧玉娘摇摇头,“五郎的名声有些……只怕夏七娘是忌讳着这些,才不肯过来。”
    “亏得五郎还为他们骆家的事把梁内监彻底得罪了!”张信之不服气地道。
    萧玉娘想了想,将夏芳菲送来的回帖递给张信之,“只怕五郎也听说了我请夏七娘过来的事,你将这帖子给他,他若信了上面的说辞,那自是极好;若不信,心里明白夏七娘的意思,也免得他自己一厢情愿下去。”
    “哎。”张信之双手接过帖子,辞了萧玉娘,就去寻还在整理行装的甘从汝。
    此时,甘从汝一身酒气地站在多年不曾踏入的书房前,犹豫再三,才将书房门推开,只见门内迎面悬着他父亲甘黎题下的忠字条幅,条幅旁的花瓶中,又插满了无数字画。
    甘从汝抽出一卷,卷轴上因许久无人打扫,留下了厚厚的一层尘埃。
    “五郎,侧妃去请了夏七娘来,夏七娘大抵是病了,送了这回帖来。”张信之被屋子里的尘埃呛得连连打了两个喷嚏,虽不识字,但也知道那些个字画是谁写的,当下道:“五郎,莫不是要将字画送给太后?”
    张信之这么想的时候,就忍不住激动起来。据闻当初萧家二女,一个端庄持重,一个温婉动人,引得满长安城的子弟争先聘请媒人登门求娶。
    萧家看得上的女婿,一个是登基为帝的先帝,一个是文武双全、少年成名的甘家儿郎,于是一番权衡后,便将端庄持重的嫁入宫中,温婉动人的嫁入甘家。
    谁承想,这番权衡,成全了萧家如今的泼天富贵,也造就了两端见不得光的孽缘。
    张信之以为,甘从汝若将甘黎的字画送上,萧太后必然会心软,看在甘黎份上放过甘从汝。
    只是,张信之转念就想甘从汝的性子,定然不会那么做。
    果然,甘从汝嗤了一声,从张信之手上接过帖子,草草扫一眼,见又是那瘦洁的簪花小楷,当下并不管信里写的是什么,只问张信之:“你觉得夏七娘的字怎样?”
    “五郎问咱家,咱家懂得什么?可是夏七娘是原就要进宫的人,想来她的字差不了。”张信之堆笑道。
    “哼,都想进宫,等进了宫,再长吁短叹地意不平。”
    张信之心知甘从汝这是在嘲讽萧太后,并不接话,萧太后进宫还是二八少女,那时先帝已经过了不惑之年,想来萧太后进宫后,定然每每惦记年少英俊的甘黎。
    甘从汝醉眼朦胧,再次将夏芳菲的回帖看了一回,不由地想起那一日县主府里,只有夏芳菲一人看出他心思时的情景,当下又想,自己总归是要去岭南的,这郡王府八成也要被查封,纵然是不被查封,他不在,萧太后定会恬不知耻地将他父亲的字画搜刮一空,既然如此,不如将字画交托给那懂得他心思的人,纵然他有些不懂风情,可也知道,一直叫人家柔弱女子绞尽脑汁地欲擒故众,不是君子所为,更何况,他这般境地了,夏芳菲还特意回帖子仔细将她中暑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通,这岂不是生恐他不知内情,怪罪她与那些俗人一般见风使舵不肯来郡王府?若她不是这般想,只了了几字就是,何必洋洋洒洒写这许多字?
    甘从汝醉醺醺的,莫名地在夏芳菲的帖子中,看出“不离不弃”四个字,当下感慨万千,又觉自己错怪了夏芳菲,料想食色性也,对女子而言,被厌憎的人轻薄,就叫做非礼,女子心内必然极为懊恼;可被钟情的人轻薄,那女子又羞又恼间,心里定然别有一番甜蜜滋味。
    可见,夏芳菲不是个轻浮女子,实在是个不趋炎附势、不嫌贫爱富、敢爱敢恨的贤良人。
    张信之并非甘从汝肚子里的蛔虫,看着甘从汝对着回帖兀自发笑,心下不解,总觉得萧玉娘所说的那两种情况,哪一种放在甘从汝身上都不适合。
    “张信之。”
    “在。”
    “将字画收拾了,给夏七娘送去。还有那些桃花、梨花香气的墨钿,统统给夏七娘送去。”甘从汝摇了摇头,斟酌再三,又叫张信之拿了水来,借着这书房里许久不用的笔墨纸砚,行云流水地写下两行婉拒夏芳菲一片真情的绝情书,言下道:七娘之情,恕甘某心领却不能身受。甘某不日便要戴罪奔赴岭南,虽七娘有心与甘某同患难,甘某却不忍令七娘春花之容、秋月之貌饱受岭南之瘴气摧残,特送上字画、墨钿若干,愿甘某去后,七娘好自珍重,他年觅得如意郎君,与郎君用甘某所赠墨钿,于花月之期、幽静庭中,共绘双飞燕。
    甘从汝笔走龙蛇地写下这一行字,不觉已经泪流满面,暗恨自己与夏芳菲相见恨晚,终归自己只能辜负了她。
    张信之一头雾水地看着酒醉的甘从汝忽喜忽悲,抿了抿嘴,暗恨自己不能看懂甘从汝到底写下的是什么字。
    甘从汝因酒气全然沉醉在自己的侠骨柔情之中,挥了挥手,对张信之道:“将这信,并字画,全给夏七娘送去,就当是给她添的嫁妆。”
    嫁妆?张信之是看出了甘从汝对夏芳菲有那么点意思,可什么时候,甘从汝的那点意思就一日千里了?
    张信之不敢动,他心知甘从汝是醉了,等他醒来,他一准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事,当下道:“五郎,咱家跟侧妃说一声,也好叫人送去。”
    “哼,莫非,我就使唤不了郡王府的人了?”甘从汝道。
    张信之被酒气喷个正着,待要想悄悄地叫了萧玉娘来拦住甘从汝,又见甘从汝已经自出书房喊了人来,被醉后甘从汝越发凌厉的眸子瞪了眼,张信之登时不敢再动歪心思,只得叫人速速抬了箱子,将书房里的字画、字帖全送往骆府。
    “五郎,你快些醒醒酒!”张信之着急不已,先受了敏郡王府外龙津尉的检查,龙津尉翻查了许久,甚至强横地将甘从汝的信也看了一回,才眼神古怪地放了他走;后拖拖拉拉地出门,出了门不敢叫人快走,只叫人慢吞吞地向骆家去,免得半道上甘从汝酒醒了,又舍不得字画。
    可张信之再如何慢,也比甘从汝酒醒的速度快得多。磨蹭了半天,眼看夕阳西下时,张信之终于到了骆家门前。
    因他来,身上并没有正事的骆澄、骆得意、骆得闲父子三人齐齐出来迎接。
    “不知张公公来,所为何事?”骆澄心下忐忑,一旦扯上了敏郡王,他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敏郡王送了些字画来,给夏娘子添嫁。”张信之心内苦涩,只觉下一刹那,将甘黎字画珍之如命的甘从汝就会叫人来拦住他。
    “添嫁?”骆澄怔住,早先只是捕风捉影地猜测,如今瞧着,果然甘从汝对夏芳菲不同一般。
    “是,咱家要见一见夏七娘,当面将郡王的书信、字画、墨钿送给她。”张信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