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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命与命
    秦游陷入了沉思之中。
    泱泱华夏五千年,在科举制度完善前,天下绝大多数的“人才”都出自世家门阀,到了夏朝,可以说世家门阀兴盛到了极点,说是影响天下兴衰,甚至主宰王朝更替也毫不夸张。
    远了不说,要是没有世家门阀的支持,秦氏三雄也不可能推翻前朝,要是没有世家门阀的支持,秦老大也不会这么快稳固国朝。
    说句再难听的,当秦氏皇朝轰然倒塌时,世家门阀,依旧存在。
    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这句话说出来,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秦老大嘴上从没说过,可是却一直憋着打压世家门阀的心思,要不然也不会以文抑武,因为军中很多将领都出自世家。
    那时候世家门阀非但掌握着士林,还想染指兵权,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秦老大才以文抑武,他本身就是武将出身,两害取其轻罢了。
    再说科举,这都喊了多少年才彻底落实。
    秦老大是九五之尊,以文抑武和科举,只是打压世家门阀的第一步,可这第一步,走了快十年才走完。
    连皇帝都没办法甩开膀子收拾世家门阀,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首先是世家极为重视子弟的教育,保证家族每一代都有大量的人才服务于家族。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世家门阀能够不断传承,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极为重视教育,有了人才,世家才能传承。
    除了人才,各大世家还会通过联姻共赢来巩固地位。
    就好比后宫之中,其中就有不少妃子都出自世家。
    既有人才,又有关系,朝堂上可不是充斥着世家门阀吗。
    在这种情况下,秦老大也算是尽力了,他这一代是够呛能彻底搞废世家门阀了,就得看下一代够不够头铁。
    不过按照秦游对“下一代”的了解,秦玄这小子别说铲除世家门阀,不奶人家几口就不错了。
    一直以来,秦游都从未期望过秦老大能干废世家门阀。
    可今天在鹏城逛了半圈,他总觉得悟通了一些东西。
    东海一家二姓之中,陈家是严格意义正儿八经的世家门阀,前朝那会陈家就世代为官了,至于温家也差不多,往上数好几代,家中都有子弟在军中效命,还都是高级将领。
    可唯独这方家却是后起之秀,往上数八代,不说代代贫农吧,可却没出过什么出彩的人物,唯独到了方不二这一代,区区数十年,竟然齐名东海陈家温家。
    靠着“商业”,方家能够跻身于东海成为一方豪族堪比世家门阀,那么,是不是也可以靠着“商业”来瓦解一个世家门阀?
    就说这鹏城,人们只知方家不知朝廷,即便是陈家和温家在这座城中也没什么存在感。
    处于尚云道外围的鹏城都是如此模样,尚云道的州府都算的上是方家大本营了,可想而知会是怎么样子。
    秦游总觉得自己似乎想通了某些事情,可还缺少一些参考,一些信息,当将一起串联起来后,说不定这东海之“乱”,还真能平定,至少,能灭了方家从而起到连锁反应。
    恰好,乔冉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门刚被推开,乔冉身后的人直接冲了进来,吓了秦游一跳。
    没等秦游开口后,这人扑通一声跪地上了。
    “屯盐卫李贵,拜见三殿下!”
    军伍中的人就是实在,李贵也不知道该怎么溜须拍马,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先直接先磕仨吧。
    “咣咣咣”,三个响头,秦游这才看清来者面容,正是之前在屯盐卫被他传授炼盐之术的老兵油子李贵。
    少了一条左小臂的李贵磕完了头眼泪就流下来了:“世子爷,卑下…卑下…”
    “你别卑下了,起来说话吧。”
    李贵满面激动之色,站起身后,看着秦游,就那么傻呵呵的乐着,和个二傻子似的。
    “哭什么。”秦游上下打量一番李贵,笑道:“最近兄弟们怎么样,在各州府传授炼盐之术,没受什么委屈吧。”
    “回世子爷的话,兄弟们无碍,整日都念叨您,要不是您怜惜我等,屯盐卫的兄弟们岂能有今日…”
    李贵一打开话匣子,眼泪又掉下来了,也不知道这么大个老爷们为什么总是动不动就哭,言语中满是感恩戴德。
    事实上的确如此,没有秦游的话,屯盐卫这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辅兵们,别说升官跑到各州府传授炼盐之术和个大爷似的被伺候着,指不定现在都饿死一半了,要知道大半年前秦游去屯盐卫的时候,这群倒霉催的已经被朝廷拖欠了好几个月的粮饷。
    在这年月,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一个人活在世上,尤其是最底层的人,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受罪挺着熬着。
    但凡能有口吃食,有个遮风挡雨的立锥之地,谁也不可能去当辅兵。
    而辅兵又是兵部之中最不受待见的,当一个人受尽了欺凌和冷落,尝遍了人间苦楚后,善意,便是最为奢侈的东西。
    秦游,则是将这种奢侈的东西赐予了这群辅兵们。
    在秦游眼里,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可是对这群辅兵们来说,便是恩同再造。
    不用秦游开口,李贵单膝跪地,掷地有声:“乔统领已将世子爷的来意和卑下讲明,符通、惠州、挲南县、中台,五十七名屯盐卫军卒,尽遵世子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是人手不够,卑下这边传信,让其他各州府的屯盐卫军卒尽快赶来。”
    秦游哭笑不得:“大哥你别闹了,将其他地方的人调来,这不是抗命不遵吗,朝廷知道是要砍你们脑袋的。”
    李贵抬起头,双目灼灼:“世子爷,别的,我们不懂,也不想懂,您怎么说,我们便如何做,二百一十七名屯盐卫军卒,二百一十七条命,都是您的。”
    秦游连忙将李贵扶起来:“别动不动就把命给谁,都是爹妈养的,都养着媳妇儿女,留着命,回去伺候爹妈,哄媳妇,养儿女。”
    秦游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李贵又哭了,哭了稀里哗啦的。
    挣脱开了秦游,李贵双膝跪地,又是三个响头。
    “世子爷,我们都知晓了,您将兄弟们的家眷都安置在了大集中,房子是大红砖砌的,吃的是鸡鸭鱼,寒冬腊月能穿上四五套衣衫,京中贵人们都没有的地火,您…您先给我们铺上了,家里老的小的都能享着福,孩子读上书识上了字,好多兄弟们的亲人,还都成了商贾,存下了钱,卑下…卑下…”
    李贵“卑下”了半天也没卑下出个所以然,一激动,又是三个响头,秦游死活拉不住。
    直起了腰板,李贵狠狠用拳头砸了几下胸口。
    “世子爷,卑下不会说旁的,五十七名屯盐卫军卒,五十七条命,都是您的,您先用着,命不够,还有一百六十条,十日内便能赶来,你使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