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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
    旁边的客人闻到香气,都去问店家要吃食,得了回复之后,就有人拿着银子过来买,被苏溪一一拒绝了。
    有人还待啰嗦,却见那韩爷飘然走了出来。楚昭忙站起身,笑道:“古人作诗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如今新酒与火炉都是齐备的,长夜无事,正好清谈,不知韩爷肯不肯赏脸呢。”
    那人原是忍不住出来看一看楚昭,此时听了楚昭的称呼,不由虎躯一震,再一听楚昭地邀请,虽然脸上还是一副淡漠之色,其实心里早就忍不住开始对着少年狂摇尾巴。
    见韩爷给面子地坐了过来,楚昭心内大喜,一叠声命人给韩爷烘烤湿衣湿鞋,又亲手在那人面前放了一个红泥小火炉,言笑晏晏地说道:“这羊肉锅子里下料的顺序也是有讲究的,先下羊肉,小火炖烂之后,在下鱼丸,将羊肉微臣一圈,海参和鸡肉则要放在鱼丸智商,最后才下蔬菜。”
    一时说着,火炉里的羊肉汤已经煮出了香气,楚昭赶忙往热气腾腾的锅子里下鱼丸青菜还有鸡肉。他哪里会伺候人,手忙脚乱之间,压根顾不上那些讲究的规矩了。只是火锅汤料入味,食材鲜美,怎么下都好吃。
    楚昭这些年收服大臣收服出了心得,他要小意儿殷勤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任凭你多么傲娇的高人,也得拜倒在大楚天子的龙袍之下。收拾个把边荒集里的高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韩爷显然很是受用楚昭的殷勤,虽说依旧不苟言笑,但是也会给楚昭倒酒挟菜了。两人一见如故,谈得异常投机。
    那店家暗自纳罕,此人是这边荒集里出了名的狠角色,一贯独来独往,但凡看谁不顺眼就能随手取人性命,实打实修罗般的人物,怎么今日对个小白脸这般温柔,莫不是看上这细皮嫩肉的小公子了吧?瞎,听说韩爷那物事大得像驴一般,这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怎么承受得来?
    店老板一边在旁边越发的殷勤伺候,一边替努力撩拨老虎的小兔崽子担忧。
    最后楚昭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倒在韩爷的怀里,拉着人家衣袖不肯放。把店家吓出了一身冷汗,却见那杀神眉眼温柔,抱着哼哼唧唧的小兔子……不,小公子回了房间。
    怪的是,这小公子身边的下人居然也不阻止。不过店家也颇为理解那些人,他自个被那杀神冷冰冰的看一眼,都要吓尿了,如何还敢出去阻止呢。
    唉,只可惜了这位小公子,不知道受得住几回磋磨。只盼着韩爷也有惜花之心,能够温柔一些儿吧。
    第144章
    第二日天明,楚昭醒过来之后,只觉得头有些疼,其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苏溪进来禀报,说是马车都已经备好,据燕归来埋下的探子回报,说是已经查出小少爷被关在何处了。
    楚昭一听,瞬间清醒过来,爬起来飞快地穿好衣裳,一边系扣子一边往外跑去。
    留下客栈老板惊奇地打量着白嫩嫩的小公子那中气十足的背影,在心里暗暗称奇。啧啧,莫非传闻不实,这韩爷不过是银样镴枪头?
    似乎知道老板在想什么,从后面走出来的韩爷冷冷看了老板一眼,然后慢悠悠地缀在了前头的车架后。留下客栈老板挠了挠头,心道:这是……还没下口?
    且说寻子心切的楚昭急匆匆到了燕归来在边荒集中开的分店,是一个粮铺。
    店铺主人乃是个叫王山的精明中年人,此人似有不足之症,面目青白,身材瘦高,乍一看像具行走的骷髅。听说当年也是大楚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后头练功出了岔子,才托庇于墨门之中。
    王山将楚昭他们领去后宅,便恭敬地俯身下拜,递上了一副鲜血斑斑的地图:“陛下,驻边荒集的三十六名好手损耗大半,终于打听到了小殿下被藏在了哪里。”
    楚昭连忙将他扶起,温言道:“王掌柜替寡人守在这蛮荒之地,那些牺牲的烈士虽然英名无人知晓,但是寡人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便是王掌柜,这次任务之后,也可以回去中原,做个家财万贯的富贵乡绅也好,在暗门之中寻个职位继续为国效力也好。”
    王山闻言,脸上却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然后便叩头谢恩。楚昭看他浑身微微发抖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
    “车马已经准备好,陛下请随小人来。”
    几人上了马车,楚昭因为心里对黑骑军有了怀疑,这一回并没有带军中的人手,全部都是暗门的人。
    见陛下坐上了马车,开阳放松下来,与苏溪笑道:“这王山以一己之力经略西域,也是个人才,燕归来总店那边正缺人手,苏老板可不要和我抢人。”
    苏溪皮笑肉不笑地扯动了一下嘴角:“西域这些年多亏了贵霜帝国压着才没有出事,哪里就是姓王的功劳。他先想法子把亏空填上再说吧。”
    这几年边荒集这边地区并不赚钱,反而要靠燕归来总部拨款勉励维持。好在西行的商队获利巨丰,总体看来,西边的这一块生意还是赚钱的。楚昭想到这荒集中关系复杂,燕归来能够站稳脚跟,发展出自己的势力就够了,对盈利并无多大的要求,所以并不怪王山。
    按说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可是楚昭坐在车中,听着车外属下的对话,心中却无端生出一种寒意。
    似乎有什么不妥之处自己没有觉察到……
    下意识的,楚昭点开系统面板,惊喜地发现原本处于死机状态的系统不知道何时重新开机了。虽然还是只有一丁点见底的系统能源,但是各项数据都有了更新。
    来不及一一细看,楚昭首先查看了自己宝贝儿子的数值,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孩子的各项数值,居然比养在自己手里的时候还要好上那么一点!
    安心之余,楚昭分明感到一种耻辱——绑匪比亲爹还会养孩子,这不科学啊。傻爸爸的玻璃心都要碎成了渣渣。
    这么想着,楚昭又随意地扫了一眼几位属下的数值。然后他就愣在了那里。
    天权,开阳以及苏溪的私心值怎么会变得如此之高了?暗门的下属大多是孤儿,不是孤儿的也已经家破人亡,按理说不该有什么私心杂念,他们唯一的亲人就是同门,唯一的家就是暗门,怎么会出现私心值集体提高的怪事?
    这些属下的私心,到底所为何来?
    接着往下查看,楚昭就看到王山的名字变成了鲜红色。这是叛变的意思。
    楚昭突然联想到了很多事情。包括王山那瘦成骷髅的体型,控制不住的颤抖,以及死伤过半的燕归来好手,还有那巨大的,无法填补的亏空。越想,楚昭越觉得自己已经身陷罗网之中,如果王山被张英用毒品控制了会怎么样?
    王山身处边荒集中,又常年受到练岔了的内功心法困扰,如果被人诱惑吸了毒,的确很容易叛变……听刚才苏溪的意思,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王山不值得信任,那么他为何一言不发?
    “龙公子,到地方了。”外头传来王山的声音。
    楚昭猛地收回了思绪,镇定自若地走下了马车。见王山上前去敲门,楚昭趁机低声对开阳说:“你去看看这四周可有埋伏,记着,不要让旁人发现,也不可露出行迹。”电光火石之间,楚昭已经决定赌一把,信任暗门里的老部下。
    开阳面色一寒,片刻之后,就吊儿郎当地说要出恭,尿遁离开。不久之后,开阳回转过来,面色有些苍白,低声回禀:“这一条街道上都有埋伏。公子,咱们这就回转吗?”
    楚昭淡淡道:“这时候回转,只会引动杀招。这些人想要瓮中捉鳖,只怕院子里的危险反而小些,你先进去埋伏起来,咱们打一个反伏击战。”楚昭记忆力是开过金手指的,刚才不过瞟了一眼,就把王山手里的地图记了下来。发现这院落占地极广,内部地形异常复杂,但是却有一道小门通往东集区。那里正是韩爷在纸条上给他留的地址。
    这,或许就是今日险局中的一线生机。
    王山敲了门,很快门内就出来一个人,王山一指楚昭,那人看了片刻,点点头让开大门。开阳却说今日吃坏了肚子,匆匆找地方出恭去了。
    楚昭训斥他几句,便让天枢带着一群人留在外面以作策应,自己带着剩下的部下跟着王山的人往大宅深处行去。四下寂静无声,层层的积雪,在人的脚下发出吱吱的声响。
    宅子里负责看守的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叫王山的人给杀了,十分干脆利落。若不是楚昭提前看破,真不知道此人已经背叛了。
    到了二进的垂花门前,楚昭突然顿住了脚步,一把拉住身边苏溪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紧闭的柴屋门。
    苏溪大吃一惊,凑着雪光反照伏身看时,之间低矮的茅草屋门外,纯白的雪染上一丝微粉,如朝霞映雪,美人初妆。
    本该是清丽的场景,此时却显得无比可怖。因为顺着这一抹微粉看过去,正见一股鲜血从门框里往外流着,汇成一股小溪一路蜿蜒到二人脚下。
    马上意识到计划出现了变故,王山嘱咐一句:“不太对劲,护卫陛下。”说完他身如幻影般闪了进去,一掌击出,凌空向房门击去,那房门“轰”的一下倒了。
    随着这一声,不知何处跳出一队黑衣人,手持刀剑,挥舞着朝王山冲杀而来。
    事出仓促,王山也有些发懵,不知道怎么会有一队人马傻愣愣地提前跑了出来。
    那队黑衣人看似进攻楚昭,却刀刀都往王山的人身上招呼。为首一名黑衣人三枚暗器带着啸声打了出去,没入王山体内,王山也是狠角色,硬生生用嘴含住了一枚暗器,和血吐出来一看,却原来只是一枚铜板而已。他眯着眼睛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苏溪等人一看情况不对,便护着楚昭节节后退。
    刚退到跨院,院落中响起尖锐的哨音,又有一队刺客冒了出来。
    楚昭身边的护卫还没来得及迎战,先前那群黑衣人又杀了进来,大声嚷嚷着:“自己人!”“王山那个龟儿子叛了!”
    后面的刺客果然停了手,可是他们还来不及高兴多了援手,就被一刀砍飞了脑袋。
    “你们做什么?这是自己人。”
    “乌龟王八蛋,王山叛变了!”
    一时闹嚷嚷成一团。原来是开阳和天枢先一步找了个借口,带着留守在外的人手潜入屋中,将埋伏的黑衣人悄没生息地杀死,换上他们的衣服,然后冲杀出来,造成敌我难辨的局势。
    这是利用刺客一方对王山的疑心,临时用了招反间计。楚昭赌得就是张英用毒品控制属下,那些鞑靼人未必对她心服口服。
    因为刺客中间发生了内讧,苏溪等人护着楚昭往东南方向突围,这也是楚昭订好的方针,那里有一道角门通往东荒集。楚昭事先做过功课,知道东边是远东商社的势力范围,鞑靼人不敢去那里撒野。
    陷入无与伦比的危局之中,楚昭反而镇定下来,那些比他武功高强的暗卫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都跟着定下了心。
    楚昭指着西南方道:“声东击西,摇光,你带几个人去那边放火,放完火也不要和刺客纠缠,逃命为上。荒集边上有谭纶带的四万大军,你们自去寻他求助。”
    摇光看了一眼楚昭那张清俊绝俗的面庞,心里生出一点怅惘和忧伤,却不得不承认,只有楚昭陛下才配得上那个神魔一般的男人。小儿女心思一闪而过,摇光低头领命离去。
    楚昭继续给生下来的暗卫委派任务,不一时就只剩下他和苏溪二人。
    “陛下,原来您在这里,可见小人好找。”
    恰在这时,浑身都是血的王山跑了出来。“妈了个巴子,这回我老王算是阴沟里翻船,幸好我留了后手,陛下且跟我来,走这边。”说着,王山就伸手来拉楚昭的袖子。
    就在这时,苏溪突然出手,拔出腰间的软刀朝着王山刺去。“明人不说暗话,到了这个地步,王老板就不要继续演戏了。”
    “我说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会出漏子,原来是陛下提前看破了这个局。”王山面带狰狞的笑容,赤手空拳迎战苏溪。
    两人战在一处,然而尽管楚昭并不怎么精通技击之术,却也知道苏溪渐渐落了下风。他学武的时间不久,平素在宫中谋事,并不以武功取胜,相比之下,王山本是中原武林里成名多年的前辈,两人对上之后,苏溪明显没有胜算。
    又过了几招,眼见着苏溪一个不错眼,要被刺个对穿。楚昭突然摸出匕首,大声喝道:“与其落入敌手被人羞辱,寡人还不如死了好。”
    王山心中一急,放倒苏溪扑了过来。对他而言,上头可是说了要抓活的才能换得福禄糕。
    只有活着的皇帝才有价值。楚昭死在这里,对鞑靼人毫无益处——朝廷随时可以立新君,而楚昭的死只会引起北镇军的疯狂报复。
    想到这里,毒瘾很深的王山再顾不得其他,他扑过来一掌击飞了楚昭手中的匕首,掌风在楚昭脸上带出几缕红痕。
    哈哈哈,什么大楚天子,皇族血脉,最后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王山心中正得意,冷不丁楚昭的袖口中射出一簇寒芒。王山正要避开,可是两人距离太近,猝不及防之下,那刁钻的暗器已经射入了王山的腹部,巨大的后坐力让楚昭往后倒去,反而躲过了王山的临死一击。
    苏溪艰难地站了起来,用匕首对着已经倒下的王山一刀封喉,确认这叛徒已经死透了,才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走来。
    王山死前一击被楚昭后仰之势消去了一大半,加上他重伤之下气力不足,楚昭并没有受伤,此时还有力气伸手扶了苏溪一把,笑道:“就剩我们两个了,你怕不怕?”这话其实一语双关,隐有试探之意。
    苏溪淡淡道:“陛下都不怕,苏溪一介废人又有什么可怕的,但听陛下安排罢了。”
    两人说话间就往东边的偏门跑去,其他人似乎都被院子里搅混水的黑衣人以及西边的动乱吸引了注意力,走一路居然没有遇见人。拜楚昭惊人的图像记忆所赐,他们最快的速度达到了东北边的小角门。
    然而到了门边,苏溪却停下了脚步:“陛下,外面说不定有埋伏,请和属下换过衣服后,由属下去把追兵引开吧。”
    生死关头可不是展现自己宅心仁厚,人道主义的时刻了,楚昭要是被抓住,大家跟着一起完蛋。所以楚昭并不扭捏,也不唧唧歪歪废话,直接脱下衣服和苏溪换过。不过楚昭同时也将手上的机弩取了下来套在苏溪手腕上。刚才他就是用这个东西,给了王山致命一击。
    苏溪跪在地上给楚昭磕了三个响头,转身跑了出去。守在巷口的几个伏兵果然中计,哇哇大叫着追了出去。
    楚昭一个人穿着破衣服,略等了片刻,方低着头顺着墙角往外出溜。
    谁知刚走到十字路口,就有敌人如跗骨之蛆般追了过来。
    “在那里,给我追!”
    难道苏溪这么快就被抓住了?楚昭到此时真的有些慌神,转身拼命奔逃。自从登基之后,楚昭还没有这么狼狈过呢。
    人算不如天算,他光想着防备异动频频的罗致,李卫国,却没成想最后却是燕归来的人出了问题!
    楚昭知道自己到底还是被儿子失踪的消息打乱了阵脚,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部下,不把行踪告知王若谷等军部下属开始,其实已经落入了圈套中。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阴谋。黑骑军诸将在明面上吸引他的怀疑,让他成为惊弓之鸟,不肯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直到快要找到儿子,心神最为放松的这一刻,真正的杀招来了。
    甚至直到此刻,楚昭依旧不知道自己身边究竟谁忠谁奸。苏溪那样高的私心,他最后自作主张击杀王山,究竟是杀叛徒,还是灭口呢?否则何以解释追兵竟然来得这样快?
    在边荒集的小巷中穿来穿去,身后跟着一条长龙般的追兵,楚昭跑进一个胡同,一下子被逼得停住了脚步。
    一堵青灰色的高墙矗立在楚昭面前。
    “没事,你能行的。”楚昭给自己打着气,然后就抠住墙缝往上爬,想象中三两下就帅气翻墙而过的画面当然是不可能的,努力了半天,楚昭依旧哼哧哼哧地挂在墙上,好像一只爪子都没长硬的小奶猫。
    “快,就在那里,别让他跑了。”一队一看就是鞑靼人的追兵往巷子尽头跑过来。
    楚昭往后一看,悲愤地转过头继续爬啊爬,使出了吃奶的劲,脸都憋红了。谁知越急越慌乱,一个没抓稳,就往下面掉去。